第40章

    但黎望舒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彼岸究竟是在哪个时间点出现异常的?回想起来,似乎从绞断她触手的那一刻开始,彼岸的动作就变得迟钝了不少,也不再反抗,以至于轻易地就被郁仪抓住破绽,拿捏住了命门。
    这样一来,彼岸并不是恐惧死亡,而是害怕那些被它绞下的触手……或是血液?
    这样想来,以前似乎也发生过类似的状况。
    在山城图书馆门前与众人一起抗击怪潮时,她本以为怪潮退去是太阳升起、怪物厌光的缘故,但细细回想,怪物们不知疲倦的进攻似乎是在她的触手被刺穿后才停下来的。当时那只咬中她触手的小怪物也冻僵了似的,尖牙嵌在她触手上一动不动,轻易就被扯下来杀死了,和彼岸的反应颇有些相似。
    毫无疑问,她的触手或血液中应该有什么特殊之处,但若是想要利用这种特殊……她还需要更多的尝试。
    “郁仪,帮我个忙,我有些事情想要验证。”捋顺了思路,黎望舒开口,“从外围捉两只小怪物回来,要活的,我留在这里等你回来。”
    “没问题,我会尽快。你有伤在身,遇事不要勉强。”郁仪眸中隐隐有些忧色,没有问原因,提着剑很快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第38章
    “你确定它们还活着?”
    眼前躺着两只浑身僵硬的小怪物,黎望舒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其中一只——它将自己团成球形,顺着力道,骨碌碌地翻滚着撞上墙壁,又被反弹回一点,晃动两下后,最终保持着球形姿态又僵住了。
    “捉它们时我用的是剑鞘,而且并未用力。”郁仪也有些不确定似的,皱着眉伸手,想要将西瓜虫般团成一团的怪物用力掰开,手指上却传来一股阻力,“它确实活着,还有力气与我较劲。”
    “它们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黎望舒皱眉。
    “……我想快点回来,所以将它们塞进口袋后,就光顾着赶路,没怎么注意。”郁仪愧疚地低头,“一开始它们挣扎得很厉害,路上渐渐地安分下来了,再掏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也许是被你闷坏了。”杜蕊也戳了戳那团怪物,突然生出了疑问:“等等,怪物需要呼吸吗?”
    “你去探探它的鼻子就知道了。”
    黎望舒指向瘫软在一边的彼岸,杜蕊一拍脑袋,竟真的往那边挪了几步,伸出手指去探彼岸的鼻息;静静感受了一会儿后,她惊叫:“它在呼吸!”
    真是傻得可爱——黎望舒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聚焦到了眼前的小怪物身上。
    这样可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里是彼岸的领地,彼岸现在还活着,有它的威慑作为干扰因素,难以测定她的触手与血液究竟能给怪物带来多大的影响。
    ……算了,离开这里之后再找机会测试吧。
    毫不留恋地杀死了两只怪物,黎望舒游到彼岸身边,盯着它看了两秒后,蹲下身去,伸手用力掐住了它的脖子;随着她指骨逐渐收紧,彼岸面色发紫,却依旧一动不动,看来是真的死透了。
    她松开手,转而抽出腰上的匕首,在彼岸手臂上划出了一道伤口。短暂地流出几滴血后,伤口表面的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一片血痂,又迅速脱落,露出了底下新生的皮肤,整个过程甚至没超过五分钟。如此强大的恢复能力,令人叹为观止。
    黎望舒有些心痒——要不是车上的空间还要用来存储物资,她甚至想要将这具身体塞进车里,一路测试它再生能力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呃……”
    她正要继续下手,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呻吟——昏迷了半个多小时后,闻风藻终于醒来了。他盯着天花板呆愣了几秒钟,而后猛地坐起身来,视线在地下车库里扫了一圈后,精准地定在了黎望舒身上,“黎姐,你……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怎么又昏了。”黎望舒松开了彼岸的胳膊,随口猜测,“对彼岸发动动力,波及到我了?”
    “不,不是的……我看到有道蓝光向你冲过去,一时心急,想阻止它,于是就凝出了一面小盾。”闻风藻撑着额头,说得很慢,“但没有用,盾一瞬间就被蓝光击碎了,然后大脑一阵剧痛,后面的事就记不清了……你真的没事?”
    “盾?”闻风藻说得抽象,但黎望舒迅速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关键词,“蓝光瞄准的不是我,而是彼岸,它现在已经脑死亡了。你口中的盾又是怎么一回事?”
    “呃,不大好描述,让我想想该怎么说。”闻风藻脑中隐隐作痛,艰难地组织语言,“和发动能力时的感受很相似,却又有些不同。就像本能一样,一股力量从大脑流出,顺着指尖离体,在半空中凝结成一块由力量组成、看不见摸不着的薄片,那就是盾。”
    “能防住精神力攻击,说明你的盾也是由精神力组成的。”黎望舒喃喃道,“你的催眠能力与连霏的沟通能力,再加上彼岸控人心智的能力,都与精神紧密相关……是巧合吗?超能力的本质难道就是精神力?”
    “你现在还能创造出盾吗?”黎望舒问。
    “我试试。”闻风藻伸出手掌,闭上双眼,似乎在调动力量。黎望舒紧盯着他的掌心,不知过了多久,他掌心附近的空间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成型,又突然消散了,随后便是一阵痛苦的喘息。
    “不、不行……”闻风藻面色又白了几分,“之前消耗太大,力量被抽干了,剩下的已经不足以凝聚了。”
    “抱歉,忘了你刚恢复过来。”黎望舒说,“不打扰你了,再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看着闻风藻重新躺下,黎望舒往旁边挪了一点,与他拉开距离,视线微微放空,陷入了沉思。
    神秘人、精神力、她的触手……谜团越来越多了,前一个还未解开,后一个又马不停蹄地压了上来,一个接着一个。
    桩桩件件的巧合叠加在一起,一切矛头都指向了她自己,让她忍不住开始追溯自己的身世,但思来想去,也找不出什么特殊之处。
    她还在襁褓里时就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作为一个女婴,这样的事并不稀奇。所幸山城的冬天并不算寒冷,她才能在寒风中坚持数个小时,然后在清晨时被杨院长捡回孤儿院,抚养长大。
    回想自己的前半生,她一直是个极为普通的孩子——老老实实地接受教育,成为普通的学生,学会了如何融入这个世界后,又迎来毕业,成为了万千牛马社畜中的一份子。
    她接受了自己普通的命运,从未梦想过大富大贵,也不觉得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准备就这样度过平凡的一生,偏偏这时候,异变降临,她变得“特殊”了。凭借着这份特殊,她得到了足以自保、甚至足以保护身边人的强大力量,但与此同时,也被目的不明的神秘人盯上,一颗心时时刻刻高悬在胸口,不敢有半分松懈。
    一直以来,遇上危险时她总是第一个冲上去,脏活累活她也都抗在自己身上,对身边人的保护欲与责任感让她有意地忽视了自己的感受,将它们牢牢封在心底,不曾泄露半分。但她也是人,也会感到疲惫。
    现在,层层压力快到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施加在心底的封印被掀开了一个角,封存已久的疲惫感蔓延出来,如潮水般缠上了她的灵魂,缓缓渗透进去。
    她的心被疲惫浸透,如同吸饱了牛奶的面包片似的,变得沉重、潮湿又疲软。她开始渴望独处,想要摆脱一切责任,放空一切,什么都不去想,哪怕只是暂时的。
    顺着心中的欲望,黎望舒站起身来,“我要去彼岸的巢穴里看看——里头说不定还有幸存者。”
    她为自己找了个绝佳的借口。
    “那我也去……”杜蕊刚想跟着起来,就见黎望舒摇了摇头。
    “我一个人就行,如果彼岸还有同伙,之前就该出来帮忙了,里头不会有危险,留在外面的你们反而更该小心。”黎望舒语气平淡,路过郁仪时,特意按下了他的肩膀,“你也留下。”
    郁仪身体一僵,黑眸小心地抬起,带着点祈求的意味仰望着她,却并没有得到期望中的回应——黎望舒丝毫没有动摇,压在他肩上的手甚至又加了几分力道,他只好不情愿地坐了回去。
    ……
    黎望舒在彼岸的巢穴里上下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幸存者。
    这栋楼曾经是个高级酒店,一共有十层,但彼岸像是懒得上下楼,主要活动范围只局限于最下面的三层——
    一层是酒店大厅,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残缺的人类尸体,地板上铺满干涸的血液与碎肉,看起来不仅是粮仓,更是那两只怪物用来进食的餐厅。
    二层残留着一些人类生活过的痕迹,更准确地说,是气味——伤口化脓腐烂的气味、排泄物的气味、呕吐物的气味……等等,黎望舒刚走上去的时候,被混杂的臭气熏得差点向后仰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