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咱们都有人救。”
    齐宿功德不可限量。
    他一次性救了两条命。
    “我准备了两根绳子,原本我们一人一根,去见我妈妈。”
    薛知恩笑了。
    像是彻彻底底认命了般说:
    “我欠他的,怕是下辈子也还不完了。”
    “呃呃……”
    薛景鸿想跟她说什么,可无法发声,脖颈上的勒痕骇人。
    薛知恩用一种悲悯的、悲凉的目光看着悲剧的罪魁祸首,轻轻张开被自己咬出血的唇瓣。
    “爸爸,该死的人,还是没有死。”
    “……”
    薛景鸿一直知道,这个该死的人。
    是——他。
    “为了防止我那天再来杀你,我会把您送进郊区的疗养院,您的后半生就在那度过吧。”
    定了结局。
    薛景鸿绝望地闭上眼。
    对于叱咤一辈子的高傲自满的人来说,或许,这样没有任何尊严地活着。
    比死亡要更痛苦。
    他的漠视,纵容,让女儿变成可弑父杀母的疯子,在煎熬里蒸发泪水。
    他是活该。
    “薛知恩……”
    病房的门,缓慢打开,齐宿愣愣地看向从里面出来的女生。
    薛知恩满泪的脸上,面带笑容,柔声细语。
    “齐宿,我很好。”
    她真诚道:“今天也很谢谢你。”
    “你先回去吧。”
    男人盯住她的手:“我……”
    “求你。”
    齐宿:“……”
    薛知恩需要一点自己的时间,消化自己做了什么,没能做什么的时间。
    “小姐,我很高兴,您没有在那条路上走到黑。”
    下属在她身边说。
    薛知恩被勒得缺血的手指,还在颤,她立在私人区域的大片窗户前,面无表情地注视远方。
    “您接下来……”
    “去把刘董解决掉。”
    她下命令。
    刘董就是给她u盘的那位高层。
    鹤蚌相争,他想渔翁得利。
    薛知恩冷笑。
    也要有这个命。
    这天之后,她又在齐宿的世界失踪了。
    但仍重新活跃在媒体和集团。
    确认她的情况稳定不少,暂时也没什么危险,齐宿则趁着学校给的假期回了趟老家。
    “别睡懒觉了,你吴姨喊你去帮忙。”
    齐宝汝敲开齐宿的房门。
    “哦,好,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齐宿转身绕过撒娇的猫咪去拿衣服,书桌上女生以雪山为背的照片熠熠生辉。
    ……
    ……
    “薛小姐,这就是您的遗嘱内容是吗?”
    “是的。”
    “还需要再补充吗?”
    “不需要。”
    “那我再跟您确认一遍之前,方便问问您,这么年轻就立遗嘱的原因吗?”
    “……”
    “如果冒犯的话……”
    “我母亲的遗愿我已经完成了。”
    坐在律所落地窗边英年的新任集团掌舵人偏过头来。
    落幕的夕阳照拂在她脸庞,烘暖了她的眼眸,她轻轻笑了下,语调又温又和。
    “我该去完成我的遗憾了。”
    第237章 亡妻回忆录(
    “您真的要去吗?”
    牛阿花追在她身后,要哭了:“集团才刚稳定,老夫人的身体不太好了,您也……”
    “阿花,”薛知恩稍稍停下步子,说,“奶奶就拜托你了。”
    牛阿花:“……”
    “呜呜呜……大小姐……你别走……”
    她试图拉住她:“你不要走……不要走……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但薛知恩哪里是会为别人停留、被别人阻止的人。
    她走了。
    毫不犹豫。
    独留牛阿花在原地,崩溃地嚎啕大哭,模糊的视线映出她挺直坚决的背影。
    “大小姐……”
    “你会死的啊。”
    ……
    “小姐,医生已经不建议您再进行这项运动了。”
    “我从不接受别人的建议而活。”
    轰鸣作响的直升飞机之上,薛知恩戴上了护目镜,舱门之外,冷风猎猎,蓝天白雪,穿透云层的山峦近在咫尺。
    两年之久,她重新站在这里,感慨万千。
    最后,她冲摄像头灿然一笑。
    “如果我没能回来,不要派人救援。”
    ——“我该死在雪山。”
    话落,她没有任何犹豫地背起降落伞,招手,闭着眼,微笑地朝后倒去。
    高空的风吹动她的衣摆。
    失重感为托举她的温床。
    骤然。
    云层又将她渺小的身形吞没。
    仿佛在风云变幻的自然面前。
    人类是多么弱小、无能为力。
    雪山的风很冷,零下的结晶,刮在脸上像锥,砸在腿上像锤。
    薛知恩的血液却在沸腾。
    ……
    “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日头正好,团雀飞稍。
    街道居委会,正烤着火炉挑选写春联用的红纸的吴主任,往青年面前放了俩橘子随口一问。
    齐宿穿着红马甲,在做社区年终统计。
    他百无聊赖地一抬头。
    不知为何,心遽然一空。
    他捂着心脏,声音恍惚:“干妈,我……”
    这时,他的口袋突然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
    他缓了缓,接起:“萧老板,你爷爷的越野车我肯定是会赔的,等我年终奖下来……”
    “齐宿,”萧骋静了一会儿,说,“你没看新闻吗?”
    “什么新闻?”
    “……”
    齐宿预感不对。
    心脏隐隐窒空。
    还没等他把手机页面调出来,‘咚咚咚’三下敲门声。
    “谁啊?”
    吴翠打开门,奇怪:“有什么事?”
    西装大衣革履的一群人,为首的人,摘下帽子,恭敬鞠躬。
    “您好,我们是薛小姐的律师团队。”
    “找齐先生。”
    居委会的会客室,吴翠在门外面色凝重,旁人路过问一句,素来话多的她,一言不发。
    “这是薛小姐的遗嘱内容,请您过目。”
    律师将遗嘱推到他面前。
    齐宿没法过目,他甚至看都没看一眼上面的内容。
    “她在哪儿?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
    律师们的表情有些哀痛:“小姐于前日在雪山里……”
    律师似不忍再说。
    齐宿已经没时间去问,她那个身体怎么还能去雪山,他倏地站起身。
    “那就去找她啊!”
    没人动。
    “你们不去我去!”
    齐宿转头就走。
    “齐先生,请您先冷静,”他被拦住,“我们应当遵守逝者遗愿,她不希望被打扰。”
    什么狗屁的遗愿?
    被她抛弃数次的齐宿心被气鼓成气球,又生生炸开了,血啊,肉啊,糊满肺腑。
    他要无法呼吸了。
    “我们先来看看薛小姐的遗嘱吧。”
    薛知恩是个好人。
    大好人。
    她把财产尽数留给了只认识一年不到的男人。
    并且不在乎公司改姓齐。
    大把大把的财富给的干干净净,仿若对世界毫无留恋。
    齐宿看着那些比他投给她的钱,百倍千倍奉还的遗产。
    只觉大脑空白,双目失明。
    律师将一支笔递给他。
    “齐先生,在这里签字确认,等所有遗产交接程序走完,纳完税金,您就是下一任首都首富。”
    吞并崔家的薛氏无比强盛,挤身顶端,而就是在这蒸蒸日上的时刻。
    掌舵人将其转手让人。
    让给一个与她非亲非故的天才画家。
    齐宿没有签。
    他不知道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他活到今天,追的,为的,从来不是这些让人冷到透骨的数字。
    “……薛知恩……在哪儿?”
    他反复地问。
    律师们相互看一眼,掏出公文包。
    “其实我们并不是没派人去寻找,但只找到这个。”
    那是一个小型的运动相机。
    “我们想,这个给您比较好。”
    “……”
    律师团离开了。
    他们觉得齐宿需要消化的空间。
    万籁俱静。
    齐宿紧攥在桌上的五指松开,苍白的指尖去够那台相机。
    相机里的视频很长,大多是切片样式的画面,中间参杂了女声咬字清晰的记录。
    镜头对准她被寒风吹红的脸,背后是白层皑皑的高山。
    “这里是欧洲的南部阿尔卑斯山,未开发的山段。”
    “我是薛知恩。”
    “这是我第三次来。”
    大概是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她指向最高的那座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