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他不会讲多余的话,祝时晏不明白他再问一次的用意。
    “当真不知。”那日过后,云骄再未问及祝时晏的来历与原身。
    他将其视作亲传弟子,百般关照,连去给颍川百草生驱邪都将他带在了身边。
    云骄对他说:“此行也不一定是驱邪。”
    “不是邪祟,那还能是什么?”
    “人为。”
    颍川百草生因为平生撰书只写半卷,怨声载道,盼他倒霉的人很多。
    又因他才华横溢,声名显赫,招人嫉恨,为这个想整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祝时晏听他一通分析,心想云骄竟还颇通世情。
    他一直觉得云骄心思纯粹,担心他入世易遭人算计,尤其是混迹市井当中。实则哪有什么心思纯粹,不过是他祝时晏对云骄的刻板印象。是他以貌取人,认定云骄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士。
    云骄过去掌管《衍天遗册》,修正一切俗世因果,被称为“步虚判官”,独自行走人间,历经百态,见惯人心叵测。
    正是见得多了,才养成如此遗世独立的漠然。
    颍川百草生的住处在邺城青瓜巷,是太平书行安排的住处。
    院门朝着深巷,四邻八舍的喧闹都听得见。他偶尔喜欢叼着烟袋靠门框上吞云吐雾,看对面的刘寡妇忙里忙外磨豆腐。
    刘寡妇的手比豆腐更加白嫩,但他真的只是看磨豆腐——泡发的豆子吸饱故事,在粗糙石磨中粉身碎骨,而后竟流出纯白豆浆来,像极了他笔下的一个个人物,贪嗔痴怨,爱恨情仇,尘世里摸爬滚打走了一遭,到了都化云烟。
    今日巷子静得很,只闻刘寡妇劳作声音,他看磨豆子,却有些心不在焉。
    “岑大壮!魂丢在哪条花船上了?”刘寡妇挽着袖子大着嗓门问他。
    颍川百草生暴跳如雷,气得烟杆发抖:“休得乱叫。”
    “岑大壮,原来你大名叫这个啊。”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后响起。
    他回头,便见两道人影往深巷走来,是祝时晏和云骄。
    祝时晏着一身白衣,长发在脑后高束成马尾,仪态动作,一颦一笑,翩翩风流,与过去的祝时晏别无二致。云骄更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缎子又蒙在眼上,走路时被祝时晏挽着手,从外人来看亲密无间。
    挽手是因云骄眼盲,若非如此,他俩执手而行的模样简直像是……
    “……一对璧人。”颍川百草生默念道。
    祝时晏抬眼看他,唇角微扬,眉目清明:“你说什么呢?”
    感觉不像好词儿。
    “没什么!没什么!可把二位盼来了!”颍川百草生连忙把两人请进院子。
    祝时晏翻他家院墙轻车熟路,走大门还是头一遭。
    院门窄,祝时晏先让云骄先进了门,才跟着迈进门槛,进去后又跟到他身旁给他引路:“师尊小心,这儿有块假山石。”
    他牵着云骄,小心绕开山石。
    这一路,他引着云骄,小心周全,并对此时乐在其中,云骄也并不推拒。
    “师尊,院角荷花池旁栽了个花树,开得正盛,非常漂亮,不知是什么花。”
    云骄轻嗅空中气味:“是海棠。”
    海棠没什么味道,云骄嗅觉比一般人灵敏,竟比祝时晏一双眼睛管用。
    “现在是七月,怎会有海棠?”
    颍川百草生跟上去道:“这便是小生所说蹊跷之事。”
    祝时晏闻言一愣。
    他只知道续茶研墨还有酒坛的事,那是他先前未得人形时干的。来的路上他还在思索此行如何掩盖捏造一个缘故来。
    海棠七月花开,却是为何?
    他从前往来这间院子,也不见有什么邪祟精魅。
    “不止这个!小生起床时,发现鞋子被倒放过来,鞋头朝床。”
    “许是你就寝时如此摆放?”
    “这断不可能,小生睡觉时从来都是鞋头朝外。民间有说法,‘鞋冲床,鬼上床’。”
    “哦?有这说法?我怎么不曾听闻?”
    云骄道:“民间确有此种传闻。修道之人有真元护体,寻常鬼魅不敢侵犯,故而没有这种忌讳。”
    祝时晏不好解释自己为什么没听过这种说法,便只好岔开话题,问颍川百草生道:“那你有遇到鬼上床吗?”
    “小生没有。”
    “你邀我师徒二人前来,难道是为吃晚饭不成?”
    “小生遇到的事,比鬼上床还离奇。”
    颍川百草生擦了擦汗。
    “小生起夜,看到窗户上有皮影戏!”
    颍川百草生已经几天不敢回家睡了。
    他起夜的时候,看到窗户映出皮影戏来,而且那戏演得慷慨激昂,更有铿锵伴奏声,彻夜回响。
    这不比“鬼上床”离奇?谁家好鬼不害命,还给人表演皮影戏?
    如果说他睡迷糊看走了眼,将窗户上的树影想象成一出皮影戏,倒也勉强说得过去,但这皮影的伴奏就说不通了。
    问询了周围街坊,也都称晚上听见这动静,像是谁家请了戏班子在唱戏。
    师徒二人将这小院子每个角落走了个遍。
    “如何?”云骄问身边的祝时晏。
    “没有妖鬼邪祟的气息。”祝时晏道。
    云骄点头。
    颍川百草生生怕云骄不管这事儿,哀求他留下来。
    祝时晏指着卧室道:“只这间屋子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