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只能用那双写满惊恐的眼睛看着对方,求道:“一下子注入太多,我,我会死……”
    “你怕死吗?”洛奕俞用聊家常的语气跟他道,“死了也能再活,怕什么。”
    沈逸眼泪当场就掉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感觉自己体温又升了几度。
    身体也更难受了。
    洛奕俞的话轻而易举击碎他最后一条防线:
    “哥,这场刑罚是没有结束期限的。”
    “你什么时候认输,我就什么时候放开你。否则每隔半小时,我就会给你再注入一次,直至你死。”
    “可死亡不是终止,沈逸,等你下次醒来,依旧会躺在这张床上。”
    沈逸胸口闷得厉害。
    他意识破碎,用尽全力张开口,什么底线什么尊严通通不要了,哀求道:
    “放过我……我认输。”
    洛奕俞将手放在他小腹处的鞭痕,指甲又往下深入几分:
    “然后呢?”
    沈逸深吸一口气。
    总感觉灵魂深处有什么更深处的东西被自己放弃了。
    他嗓音喑哑,失魂道:“求你上我。”
    这四个字说出来,沈逸便已然宛若一只破碎的玩偶,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等待,准备安安静静地承受。
    可是没有。
    洛奕俞拍了拍他的脸,不由分说又拆开一支药剂。
    “做出这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恶心谁?”
    沈逸心脏漏了一拍。
    他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又惹了这座活佛。
    “不,不是……洛奕俞,你冷静点。我没有不情愿,你不要……”
    针管已然刺了进去。
    洛奕俞将刚刚那条蒙他眼睛的黑布团在一起,塞进沈逸口中。像叮嘱,又像命令:
    “小心点,别咬着自己。”
    冷不丁的,沈逸打了个哆嗦。
    他知道,洛奕俞是在警告他,不准自杀。
    否则下次醒来,一定会比现在凄惨百倍千倍。
    他使不上劲儿,浑身瘫软。
    大脑昏昏沉沉,像是有把刀在里面乱绞,一寸寸割断他所有理智。
    这场酷刑不知持续了多久。
    他一遍又一遍求饶,声嘶力竭,被迫承认自己当年的愚蠢。
    以至于到了最后,他每说一个字,嗓子里都尖锐地疼。
    他说:“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洛奕俞静静看着他。
    沈逸整个人宛若条脱水的鱼,软革覆盖的铁链深深嵌入他的手腕,磨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他举起枪。
    沈逸目光竟闪过瞬激动。
    他能解脱了,他终于能解脱了!
    怎么样都好,只要能让他不再受这药的折磨,怎么样都好!
    真的,哪怕是现在让他跪下给洛奕俞磕头,他也能毫不犹豫的照做。
    放过他,放过他!
    洛奕俞干净利落地给枪上膛。
    却并没有对准他的头颅,反倒是慢悠悠抵住他的大腿。
    按下扳机那刻,洛奕俞垂下眼眸,笑了:
    “哥,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求死的话……我就像你当年对我那样,亲手把你牙齿全拔了。”
    大量鲜血涌出。
    沈逸指甲抠破掌心,爆出一声毫无意义的惨叫。
    疼。
    疼啊!!!
    这已经不能用单纯的痛来形容了。
    沈逸之前听过,人对疼痛的感受是有阈值的。按理说当痛苦到一定地步后,他应该感到麻木才对。
    可是没有。
    他感觉自己在枪响那一刻就应该已经死了,可偏偏意识愈发清醒,整条大腿不断生理性抽搐。
    伤口并不致命。
    可他想死。
    洛奕俞看着他扭曲的、近乎失神的面庞,轻轻笑了。
    他心底堵了整整三年……不,是熬了近乎一个“永恒”的恨,在这一刻,终于吐出去了些。
    沈逸不敢再开口求洛奕俞能放过他了。
    可能是药物副作用,他感受到自己体力迅速流逝,甚至连攥紧拳头这一最简单的动作都做得无比艰难。
    像头被戴上口枷的困兽,丧失所有攻击手段,只能蜷缩在笼子角落瑟瑟发抖。
    沈逸已然丧失了时间观念。
    他眼底只能看见自己大腿上那个烧焦的,深可见骨的血洞。
    比溺亡更痛苦的死法,他找到了。
    再一次死亡时,他眼睛都还是睁大的。
    里头写满不甘,绝望。
    再次睁眼。
    同样的床,同样被束缚的双手。
    沈逸大脑产生轻微割裂感。
    好像方才只是经历了一场噩梦而已。
    而洛奕俞,又一次当着他面撕开针管包装袋。
    他说:“我们再来一次。”
    ……
    沈逸第三次醒来时,已然不怎么会说话了。
    他在看到洛奕俞靠近那一刻,整个人就开始细细发抖。
    洛奕俞解开他的手铐,整个人依旧是淡淡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沈逸喉结上下滚动,半晌后,闭上了双眼。
    他颤抖着,舍弃自己身为“人”的尊严,第一次为自己向洛奕俞下跪。
    这其实是需要不小心理预设的。
    之前那两次,他还能给自己找个“是为了全人类尊严”的由头,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堪。
    可这次,是他自己真的熬不下去了。
    他抓着对方的裤脚,被对方踹开后又上前几步重新抓住,卑微进泥地:
    “我求您……上我。”
    可能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对洛奕俞,这个低贱的实验体使用了敬词。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是他脑海中唯一一个,叫人喘不上气的念头。
    见洛奕俞没反应,沈逸慌了,甚至开始主动解自己的衣服。
    他嗓音带着急切,又一次重复:
    “求您……”
    洛奕俞心脏无端一紧。
    说不清的痛感缓缓扩散,像一根长满尖刺的藤蔓,死死勒住他的五脏六腑。
    想要打碎一个人底线,未免也太轻松了。
    一个对同性亲密行为生理性厌恶的男人,竟然能够在短短三天内,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神智溃烂,意识模糊。
    可他,他们呢?
    他们这种被视为“畜生”的东西,似乎还要更惨烈些。
    同一批实验体被创造出来,意识尚为混沌时,便已然注定要承受数不尽的苛责与虐待。
    毕竟他们在此之前从未体验过人权,自然不知道所谓的“底线”是什么东西。
    他们只知道,受不住了,就要去死。
    没人会关心一个实验品的心理状态。
    第10章 你在跟谁闹脾气?
    所以不管是多么过分的规章制度,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最多最多,是躲在角落里偷偷的,颤抖一小会儿。
    有项冰冷的数据显示,实验体从被创造出来起算,平均寿命是三年。
    三年。
    洛奕俞甚至觉得好笑。
    这么看,他应该感谢沈逸才是。
    毕竟在他手下的日子虽然难熬了些,最起码还是实打实活着的。
    他毕竟不是人类。
    不论最初的沈逸再怎么想护着他,也不可能让他什么都不干躺在实验室混吃等死。
    他会严格挑选手上的病毒株,选一些相较而言温和的,不致命的给他注射,再观察他的临床反应。
    洛奕俞听说,早一些年里,科技还没那么发达时,人们会用小白鼠进行实验。
    而他们这些实验体,大概就是有着人类外形,会说人话的小白鼠。
    小时候的洛奕俞被绑在病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灯,呆呆地想。
    小白鼠也会疼吗。
    小白鼠也会和他一样,在每一次濒死时那么绝望,却又在更多的时刻恨不得能直接去死吗?
    他们说,他没有情感的。
    可为什么这么疼。
    要是实在被灯光刺得难受,洛奕俞会缓缓闭上眼睛,想:
    没关系的,不要难过。反正打完针后,他就可以得到一块甜甜的巧克力。
    含在口腔内,一点点化开。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分到个里面夹着小葡萄干或者坚果的。
    吃完后的好多天,他在睡觉时都能回忆起口腔内甜丝丝的感觉。
    他可以忍,为那一块被掰到小的不能再小的巧克力。
    即使在更多时刻,他都是只能眼巴巴看着别的实验体小孩分到糖果的那个人。
    最初的洛奕俞很笨,不懂那些大人的言外之意,也不太会看人眼色。
    他只是羡慕那些能被实验员先生喜欢的实验体,羡慕能拥有糖果和巧克力的他们。
    便跟在那些受欢迎的实验体后面,有意无意观察着他们,一点点学,一点点做。
    没有实验要他参加的时候,他就捧着面镜子,整天练习微笑,保证能让先生第一眼就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