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倒完饭,洛奕俞很认真对他道:
    “卧室里有药。只是打一针而已,我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你也别太矫情。嗯?”
    沈逸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弄得一惊,向后退了几步,抗拒道:“不行……”
    洛奕俞朝他逼近,显然不给他反抗的机会:
    “哥,讲些道理。等什么时候你不觉得我恶心了,我们就不用这种东西了,好吗?”
    看似是疑问句,实际压根没给他留拒绝的余地。
    好窒息。
    洛奕俞每靠近他一步,沈逸都感觉那把悬在头顶上的刀朝他更逼近一寸,甚至有些喘不上来气。
    他为什么会觉得恶心?
    如果不是洛奕俞之前用那样强硬的手段逼迫自己,他又怎么可能生理性厌恶到这个地步?
    他几乎是在哀求:
    “你别逼我,我求你,我真的接受不了做那种事,你放过我……”
    有些语无伦次。
    洛奕俞盯着他,许久,轻叹了口气。
    “你倒是会心疼自己。”
    除自己外,对谁也下得去手。
    沈逸本以为洛奕俞这是放弃了那方面想法,心底略略松了口气。
    却听见他接着道:
    “那就我帮你吧。”
    还不等沈逸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掐着脖子甩到床上。
    洛奕俞如今的身体素质,比他想象中要强太多太多。
    沈逸快要被逼疯,下意识看向床头柜上摆着的台灯,想再给自己一个了断。
    洛奕俞整个人压上来,轻而易举制住他的手腕,眼底怒气明确:
    “再动,我让你死个够。”
    随后是几乎下意识甩出的一耳光。
    沈逸唇角再次开裂。
    他好像,又有些看不清了……
    脖颈处传来尖锐的刺痛,蔓延到皮肉深处。针管抽出来那一刹那,一丝血就这么顺着皮肤向下流。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再死了。
    为什么死不了,只要真的死了,就再也不用死了……
    他的大脑中堆满这些毫无逻辑乱七八糟的想法。
    恍惚间,他想到了什么。
    洛奕俞之所以这么喜欢扇人巴掌,或许是因为,他小时候也曾被无数次的被管理员用这种手段惩罚。
    可能在他的潜意识里,认为这是一个极好的立威方式。毕竟他自小就是这么一天天挨过来的……
    可沈逸并不心疼他。
    一点也不。
    他张大口,总感觉周遭氧气稀薄,拼了命的想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洛奕俞轻轻地,在他耳垂处啃了一小下。
    沈逸整个人瞬间打了个哆嗦。
    同欲望无关,单纯觉得膈应,身上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洛奕俞看他痛苦挣扎,笑吟吟问了句:“还想死吗?”
    想啊。
    每时每刻都盼着能早点解脱。
    沈逸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微微张开,身体很烫很烫,甚至不由自主想要靠近洛奕俞一些。
    哪怕他仍旧觉得对方恶心。
    洛奕俞也不管他现在意识清醒不清醒,仍旧笑着掐住他的下巴:
    “哥,听说过人彘吗?”
    冷不丁的,沈逸心脏颤了下。
    说不清是威胁还是陈述,洛奕俞怜惜似的帮他擦掉皮肤上凝固的血痕,平静道:
    “下次再敢死,我就把你做成人彘。把你口腔填满,让你真的跟畜生一样,想死都死不了。”
    沈逸颤抖着,呜咽一声。
    他是断然不敢去试的。
    哪怕洛奕俞可能是存心吓他。
    他深呼吸,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该权衡利弊的,总不能一直被心理层面的东西牵着走。
    洛奕俞的目的很简单,想要让自己不对他的触碰产生生理性厌恶而已。
    只要,只要自己配合他……就能让他放松警惕,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这很难,反胃的感觉几乎压抑不住。
    沈逸只能尝试性的放空自己,竭尽全力让自己脑海中想一些其他的东西,让自己的身体舒缓下来。
    可还是很恶心。
    他厌极了被药物控制的感觉。
    洛奕俞从身后紧箍着他的腰,一遍又一遍叫他的名字。
    叫得沈逸心烦意乱,迷迷糊糊中甚至想直接将他一把掐死。
    又很快意识到,洛奕俞早就不是之前那个小孩子了。
    大脑里好像有把刀子,一次又一次插进去又拔出来,疼到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至感受到有一双手,冰凉的,缓缓抚过去他的脸。
    那道声音很沉,很重,不知为什么透着悲戚:
    “哥,你哭了。”
    他哭了吗?
    好像脸上确实有湿润液体,很痒。
    哭了,也只是生理性的吧。
    一定是的。
    他想嘶吼,想拼尽全力撕碎洛奕俞,再杀死自己。
    可冲破嗓子的,也只有一声微不可察的细小呜咽。
    我想死,我想死,放过我。
    他不敢说。
    为什么要救洛奕俞,为什么当年没再把他绞得碎一点?
    他无数次质问自己,在无数次死亡后的梦魇中,他都像疯了似的冲上前,用斧头砍断当年的那个自己帮洛奕俞打开玻璃仓的手。
    可下一秒,玻璃碎裂,那个小孩瞬间长成成人模样,冷冷掐住他的脖子逼问:
    “哥,为什么不救我?”
    这梦毫无逻辑,却每次都能把他吓出身冷汗。
    而此刻,他逼不得已为自己求救: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的错……对不起,饶了我……”
    每一声道歉背后,都藏着扭曲的求生欲念。
    事实上,真让他冷静下来说自己错在哪,他也一个字吐不出来。
    可此时此刻,这几个字就像是上了发条那样,几乎是刻在骨髓里的,下意识脱口而出。
    洛奕俞自然听出来了。
    他跟眼前这个男人生活了整整七年。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对自己的恨。
    可他又做了什么?
    只因为他是实验体,就活该被人打骂,活该像畜生一样苟活那么多年,最后又被当成垃圾处理掉?!
    他当然不甘。
    所以洛奕俞对此的回应也很简单粗暴。
    又是一耳光抽上去,狠狠道:“闭嘴!”
    沈逸彻底看不见了。
    眼前全是血雾,朦胧骇人,顺着泪一并流下来,滴在床单上,又一点点扩散开。
    洛奕俞死死抓着他的头发,咬着他的耳朵:
    “等你清醒了,有的是时间跪在那想到底是哪里对不起我。”
    沈逸浑身疼的厉害,模模糊糊地想,他最对不起的分明是自己。
    他不知道这次持续了多久。
    他似乎有很多次都已经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睡过去,又被疼痛逼醒,发现自己仍旧在做那样屈辱的事。
    他甚至有些羡慕自己那群同事。
    虽然死相是惨烈了些,起码痛快,不用像自己一样,连自己生死都选择不了。
    在内心某个阴暗的角落,他甚至开始嫉妒沈皖。
    他也想走。
    哪里都好。
    只要能让他不被这么对待,怎么都好……
    很快又发现这个想法荒谬至极。
    那是他的亲姐姐,如果没有她,自己可能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他怎么能不盼着她好?
    况且,自己做了那么多,几乎将一辈子押了出去,不就是希望沈皖能自由的吗?
    他不该那么自私的。
    可是好难受。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溺在一汪望不到底的池水中,四周空旷,就这么硬生生感受着自己一点点溺亡。
    洛奕俞捏了捏他的脸,似是还嫌他不够痛苦,笑着胁迫:
    “这表情好难看,笑一个?”
    疯子。
    他意识都混沌了,却还是凭借本能反应听他的话,尝试性牵动自己破裂的唇角。
    更难看了。
    他整个人都好像具破败的木偶。
    洛奕俞心满意足地笑了。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沈逸呢?
    那样清秀温润的脸,好看到在这个污秽的实验室中格格不入。明明看起来冷冰冰的,实际却是个有些小自私又极其护短的性子。
    他跟了沈逸后,也不是没再跟别的实验体起过冲突,可都靠着他的庇护活了下来。
    那时的沈逸总是挡在自己身前,对着那些想要抓他的人道:
    “他是跟着我们的,我回去会好好教他。他还小,你们别总欺负他。”
    那是洛奕俞唯一一次感受到如此明显的偏心。
    那样弥足珍贵。
    沈逸不仅不会苛责自己,还会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伤口,问自己疼不疼。
    当然不疼了。
    哪有进绞肉机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