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紧接着传来萧离的高呼声。
    “木乔——十靶——共一百环——”
    人群一时炸开了。
    姚月慢悠悠摇着扇子,并不觉得奇怪。
    李娇这人,不管做出什么,都是正常的。
    “这……萧离夫子怕不是数错了吧……”
    一百环,怎么可能啊!
    莫要说是女娘,就算是男子,也……也没几个啊。
    “天姥姥你开什么玩笑,那可是萧离!武院首席萧离!她要是连这个都弄错,那就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萧离,国子监武院首席,有传言称她曾扮作男装入金吾卫,犯了事才来国子监当个夫子的,真假不知。
    第二场是动靶。
    依旧是骑马经过长廊,武夫子会骑马在一侧扔出靶子。
    步六孤楼一改方才的闲适,严阵以待。
    李娇只是随意伸个懒腰。
    这种难度的骑射——
    我五岁后就不这样玩了。
    依旧是步六孤楼先行。
    九十五环。
    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
    接下来李娇。
    大家都屏住呼吸。
    这一次,没有人再敢轻视她。
    李娇没有立即出发。
    只见她勾起嘴角,张扬笑道:“夫子——天色不早了——咱五个五个扔——”
    人群再次沸腾起来,没人觉得她在开玩笑。
    扬鞭,马儿向前飞奔。
    这匹马性子极烈,旁人难以驾驭,据说武院甚至考虑要买了它,被萧离保了下来。
    严格来说,李娇算是它的第一个主人。
    马儿向来是最有灵气的动物。
    萧离蓄力向上一抡,五个靶子撒向各处。
    李娇熟练弯弓,五箭齐发。
    个个都正中靶心。
    曾几何时,李娇也曾于万军阵前一箭取敌将首级。
    演武场上练出来的弓箭,比起沙场上练出来的,终究还是差了些。
    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比试会这样结束。
    李娇堪堪尽兴,远处传来一阵鹰鸣,她惊喜转身。
    张弓——弓如满月。
    那只鹰被射下。
    大概是只雄的,翼展窄,看上去要小上不少。
    安静到可怕。
    只有姚月拍手大笑:“好!好极了!”
    半靠在软榻上,她端起茶盏,轻声问道:“这回,这七个女儿,可以好好上些正常的课了?”
    太阳快要落下去了,在天上泼下浓烈的色彩,在地上抹出大片的阴影。
    许多无声的东西在看不见的地方涌动。
    “是,是,这是自然。”
    国子监的祭酒抬手擦汗,连声回答。
    南夫子面如死灰,这时才记起这样简单的道理——让女子入学,是长公主的提议。
    长公主此次前来,怕是不止是看热闹那么简单。
    毕竟……阻挠这些女娘上课,就是在打长公主的脸啊。
    斜阳下,李娇策马归来。
    那轮硕大的金乌就在她身后,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像是融化的金水,光淌得到处都是,梦一样。
    下马,李娇脚还没沾地,就被所有人围住。
    似有熊熊烈火自天边燃烧,燃尽世间污浊。
    她们,在这片灼灼的流光下,畅快地大笑着,谁也不愿温和地走入良夜【1】。
    笑声似乎穿破了云霄,惊动了白玉京的仙人,使得这场大火格外壮阔。
    就算是李娇,也从未经历过这场面。
    在大月,每个女子都如一颗大树。于树而言,过于亲近是一种冒犯。
    可在这,大家都如野草般在夹缝中生长。
    密密麻麻的一大片,谁也分不清谁,一棵草死了,还有一片草活着。
    太阳终于落了下去。
    在李娇很小的时候,她也总想去射一射太阳。
    她总想要月亮长久地挂在天上。
    后来,母皇告诉李娇——其实,月亮一直都在。
    李娇抬头,想要去找找那轮月。
    “娘子,长公主有请。”女官疏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女孩们也收敛了笑声。她们谁也没见过这排场。
    李娇只是安慰她们:“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姚月的马车,李娇每次见了都要默默感慨——实在是,太大了。
    鎏金莲花香炉,暖雾流淌,淡淡的檀香奶韵香甜,安神静心。
    姚月用扇子轻扑细烟,云纹般的烟气四溢开来,香气似乎又浓了几分。
    只听她幽幽开口:“这回……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去上萧离的课了。”
    萧离,也是姚月这次想要调查的人。
    李娇低头道:“殿下英明。”
    她拿起盘中的牡丹,是方才的彩头,轻轻簪在李娇耳畔,柔声道:“只是……能请动萧离来评这场比赛,可不是本宫的手笔。”
    李娇笑而不语。
    以霍厌悲的口吻写下一封密信,再加盖上霍府少帅的私印,最后让婋娘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萧离桌上。
    基本上没有哪一步是能让旁人知道的。
    见李娇不愿说,姚月也不强迫她,只是以扇掩面,嘴角噙着笑,眼眸中却有寒光暗闪。
    “本宫倒是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李娇娇。”
    第27章 媿,女之灵也,鬼之圣也。
    送走了姚月,大家才彻底放松下来,嚷嚷着要去开庆功宴。
    月色如醇酒,伴着花气,扑面袭来,醉人。
    就连最寒的星子都变得喧嚣,在天上吵作一团,又哗啦一声淌下来,流入眉眼间那宛若实质的笑意。
    七个人高举酒杯,也吵作一团。
    “今天真的像做梦一样啊!”花溪言轻晃着杯中的清酒,感慨万千。
    才喝了一口,何蔓生似乎就已经被空气中的粒粒月光给熏醉了。
    光丝闪动间,她仰头畅饮,嫣然一笑:“确实像梦,不过,这么好的梦,要一直做下去才好!喝!”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就连天上的星星也好像闪了一下。
    醉极,庄文贞开始抚琴,是酒狂。
    琴音挥毫洒脱,悠远肆意,若流云轻描远峰,疏雪淡扫皓月。
    一曲终,余音似自幽幽空谷传来,令人顿生归隐之心。
    花溪言拍手叫好,痴痴道:“好!仙乐,琼浆,好友,朗月,清风。白玉仙人应羡我,得此华年!”
    “木乔!酒喝完了!你陪我去买酒好不好?”许元真摇摇晃晃走来,醉醺醺的,傻笑道。
    看她一副连路都走不稳的样子,李娇无奈点点头。
    揽着许元真,二人跌跌撞撞走进一条小巷里。
    这哪里有什么卖酒的?李娇打量着四周,觉得奇怪。
    刚想问一句是不是走错了,转头,对上许元真清亮的双眸。
    刺啦一声。
    一把匕首埋入小腹。
    她根本没有醉。
    “入学这么多天,终于找到机会了。”许元真拿出帕子,一边擦着手上的血,一边徐徐说道。
    平日里,她很喜欢在那方帕子里塞几块枣泥**糕,上课偷偷吃。
    手上的血擦不干净,她有些烦躁地皱着眉:“要怪,就怪你得罪了季氏。”
    血腥味越来越浓,李娇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许元真,这才发现,卸去了平日里娇憨的假面,她身上有一种浓浓的说不清的倦怠感。
    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烟杆,熟练点火,她深吸一口,烟味霎时盖住了血腥味。
    眉头这才得以舒展半分。
    莫名地,李娇突然觉得她很累。
    是一种,看似饱满的人皮下,皱成一团的累。
    细看,她的手在抖。
    显然,是第一次杀人。
    垂眸,她俯视着李娇。抽了几口烟,她声音有些沙哑:“好姐姐,做鬼了可别找我,那群贱种囚禁了我阿娘,我也是没办法。”
    她顿了顿,郑重道:“我会多给你烧纸的。”
    听到这句话,李娇哑然失笑。
    李娇的笑声像尖刀,划破了什么,她的情绪忽然决堤。
    扔下手中的烟杆,她蹲在地上,手颤颤巍巍抬起来,捂着脸。
    隐隐传来她崩溃的哭声:“不是,你怎么还没咽气啊?”
    “你死快点吧我要受不了了,你疼不疼啊?呜呜呜呜都怪我第一次杀人也没什么经验,我以后会注意的呜呜呜……”
    “要不然我再补一刀?不行啊我*下不了手啊啊啊啊啊,你还是慢慢死吧呜呜呜……”
    “你别怪我啊,反正大家都是要死的,你早点死了早点休息啊。”
    “算了你还是慢点死吧,我有些怕鬼,我还要等他们过来,你死慢点啊,我宁愿和半死不活的待在一起也不要和尸体待在一起啊呜呜呜呜我想我阿娘了呜呜呜……”
    “早知道我不来这什么劳什子破国子监了啊啊啊啊,你们家里都是当大官的我一个也得罪不起,还害了我阿娘呜呜呜呜,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