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可给药老整不会了。
    手里的藤条放也不是。
    再度抬起,又见小药童的眼睛更亮了。
    落?还是不落?
    内心纠结的老者最终还是没抗住弟子少有的“撒娇”,藤条举起又落下。
    直至第三次落下,察觉自己手中力道有些失了分寸,才慌忙收回,摆出一副严师的架势:“可还有下次?”
    “不敢了。”
    小药童声音温温和和,乖巧纯然。
    药老瞥见那稚嫩手心一抹红,深感自己年老糊涂。
    “清决,你随我来。”
    池砚乖巧点头,捏了捏手心消散的金光,念及身旁还有幼年璩越,没敢将喜悦表现在脸上。
    明明是同样的场景,身边的人也还是和当初一模一样,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以前的原清决有师父师弟的喜欢,却永远笼罩在一层炮灰的阴影中,什么情绪都不敢表露。
    这一次,他已不再是那个受天道制约的原清决了。
    对小屁孩状态的璩越,作为成年人的池砚也不打算细水长流了。
    池砚乖巧地跟着药老走,手上被敷了一层又一层的药膏。
    痛感早被金光带走,池砚完全没有感觉,反而是老者涂药时忍不住抽气的小心以及眼底的悔意,过于夸张。
    池砚有心安慰师父两句,余光瞥见门后躲藏的身影又将嘴闭上。
    开玩笑?这时候不卖惨,岂不是白演?
    池砚头一低,开始酝酿演技。
    魔尊殷演那种冷心冷情只在意自己的人,他没有卖惨的信心,自家小师弟就是另一回事了。
    药老刚将纱布缠好。
    红痕并不明显,甚至没让小孩娇嫩的手破皮。
    包扎完,他才发现自己关心则乱,厚厚的纱布反而多此一举。
    正当药老思考着是否要拆,突然瞥见了孩子的表情。
    素来听话乖巧的小弟子抿唇站在那,抬着手任由包扎,眼眶里莹润一片,又偏偏没有落下泪珠。
    当你望过去,他又很快收敛表情乖巧站在那里。
    只这一眼,药老感觉自己心都要化了。
    “我先回屋了。”
    不等安慰的话出口,小孩已小跑出门。他跑得很快,没让人再看清他的表情。
    药老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小孩泪眼婆娑,委屈兮兮的模样。
    哪怕他从来没有见过。
    老者后知后觉有些心疼起往日过于乖巧的小徒弟,当场否决了不成熟的偏门惩罚方式。
    璩越也怔在当场。
    他第一次见到师兄与自己擦肩而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往日温柔带笑的脸故意别开,不愿意看他。
    直让他整个心都猛地揪起,原先的固执与坚持像被戳破的气球,突然显得毫无意义。
    ……
    池砚可不管那两人什么心情,他一路小跑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甚至从内部落了锁,才收起伤心欲绝的小表情。
    摊开手心,看了又看也没能看出有什么不同。
    解星河到底是留了一份灵力保护他,还是跟来了护着他,他也无从判断。
    想了想,池砚小心翼翼开口:“师尊?”
    瞧见那抹金光浓郁了一些,似是回应,池砚的笑容才真实了些。
    “师尊、师尊、师尊。”
    他伸手戳向手心金光,一遍遍念着,也不觉得尴尬了,因兴奋声音中还带了些雀跃。
    那光芒也极有耐心,一次次地给予着回应。
    不知池砚反反复复念了多少遍,终于有些腻了。
    他停下声,金光也变得浅淡萦绕在他手心。
    “解星河。”
    金光骤然闪烁了一瞬消失不见。
    池砚却弯起眉眼,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
    “师尊的名字明明也很好听!”
    “解星河。”
    “解星河?”
    “解星河!”
    池砚翻来覆去念了几遍,往日恪守规矩不敢贸然越过的线,于经历过数次生死、马甲替了又换的他来说已经不在话下。
    敢与天道作对,他本就不畏艰险,只要解星河愿意往前踏出一步,剩下九十九步便是都由他来迈,也未尝不可。
    解星河没有表态,但心魔昭然揭晓的真心,已经足以让他原本熄火的小念头噌地再度冒出火花。
    池砚还想再闹下去,蓦然感觉身边多了支撑。
    金光凝练下幻出的人形渐渐聚拢,熟悉的样貌在池砚面前再度出现。
    刚才还胡闹惯了的池砚脸上笑容一僵,老老实实任由解星河牵到一旁坐下,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怎么?不念了?”
    解星河的脸上没有池砚以为的严肃,反而带着浅淡的笑意,等他认真再想查证,笑意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聚拢的金光似是灵力凝练,在旁看上去竟与本尊在场无异。
    池砚有点手痒,恨不得上手摸摸感受一下触感,对上解星河含笑警告的眸子,又将不安分的手背到身后去了。
    有些经年积累下来的习惯,不是池砚一时能打破的。
    要出其不意地给师尊设圈,什么剖灵根或者换马甲,轻轻松松。
    但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哪怕解星河完全没有生气,池砚也下意识规规矩矩,那些年逐字念的经书,一点点纠正的小习惯……记忆尽数回笼,坐姿也不自觉规整了许多。
    池砚快速扯开话题:“师尊知道现下是什么情况吗?”
    池砚先说出自己的判断:“璩越没有回溯时间的能力,所以这一切只是回忆。”
    “花草树木都与当年一般无二,普通幻境也很难有这般真实感……或许是某种秘宝,只是不知启动者是不是璩越本人。”
    最后感受到的拉扯力来自锁魂凝冰,与原清决有关便只能是璩越的手笔了。
    只是那小孩看上去灵体充盈,远不是那个年龄的璩越,但显然又不具备日后璩越的记忆。
    他对药老的记忆模糊,无从比对。
    池砚回神看向解星河。
    如果是师尊,应该能发现更多他没注意到的地方……
    池砚偏过头,蓦然间四目相对,解星河的目光尽数投注在他身、欲言又止,很是少见。
    池砚:“师尊?”
    解星河适时移开了目光,看向以假乱真的窗外景色。
    恰逢初春,枝头冒出细嫩的芽,已有鸟雀的啁啾。
    “他倒是用心。”
    池砚蓦然坐正,一并看向窗外,尚且光秃秃的树枝就算冒出新芽也并无春色。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师尊现在的心情算不上好。
    总不能是吃醋了吧?
    第76章
    “你们在一场由记忆编织的幻境中。”
    “尘世历劫兴起之初, 也有造梦历劫的形式。将回忆纳入特殊灵器,以灵气编织与真实世界无异的梦中世界,可以提供绝对安全的历劫环境。只是想要幻境真实, 需要详尽的幻境记忆与大量灵气, 多是大宗族常年传承、补全的秘境。”
    池砚好奇发问:“听上去很方便, 怎么没有听哪个宗门提过这种方法?”
    解星河:“既是梦境, 入梦人提前梦醒,梦境效果便会全无。又因梦境细节过于真实,提前恢复记忆真实与虚假两相交错更易将人逼疯。也有人沉湎梦境世界,无法唤醒。”
    池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池砚:“所以, 璩越在历劫?”
    解星河:“这是帮助你灵体恢复的幻境。”
    池砚:“可我能清楚认知这是幻境……如果我是历劫人, 不应该被幻境踢出去了吗?”
    解星河:“他以自己的记忆构造了幻境世界。这是你们的共同回忆, 你越熟悉, 你的灵体就会越舒适。构筑幻境的灵器不是凡品, 你的灵体越是融入越能汲取灵力修复灵体。”
    “提供记忆者也需要将灵识完全投入幻境, 幻境自然结束才能唤醒。在此期间,不论是内部唤醒记忆或是外部打乱灵器布置,轻则修为倒退灵力反噬, 重则灵识受损、痴傻迟缓。”
    池砚快速收了将人叫醒的心思。
    池砚:“我被拉入了璩越构建的幻境修复灵体,要等他自愿醒来才能离开?”
    解星河:“又或是幻境结束。”
    池砚了然。
    待到幻境与现实趋同,没有内容可供编织,璩越也迟早会醒来。
    解星河:“幻境外不用担心,你还在云山门, 外面有解竹。”
    池砚对心魔的现状一无所知, 不过对解星河盲目的信任让他立即点头。
    解星河:“灵体可有什么感觉?”
    池砚摇了摇头:“见效应该没这么快?”
    解星河却皱起眉:“以神器之威,不当如此。”
    池砚耳边听着,手脚不安分起来。维持着原先的坐姿, 却悄悄挪近。
    交谈间胆子也渐渐变大了,刚才的小心翼翼被抛到脑后,池砚突然想尝试触碰师尊的灵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