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轻飘飘一张纸,就抵了几千块钱。
    何野呼出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说话都轻松几分:“请问今晚寝室开门吗?”
    江成海愣了一下:“你今天住校?”
    何野说:“家太远了,回不去。”
    江成海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那我打电话问问,你等会。”
    电话不一会接通了,江成海说:“徐阿姨,你在学校吗?”
    何野听见另一头有个大嗓门的女声说:“在的,怎么啦江老师?”
    江成海朝她笑了笑:“是这样,我这边有个转校生没地方住,要住寝室,你看现在方不方便啊?”
    “方便的方便的,你带来吧,刚好还有两间寝室空着!”
    “欸,那谢谢了。”
    江成海把手机揣进兜里,拐了个弯,朝另一个方向走,“我带你去女寝,放假晚上七点关门。宿管阿姨叫徐阿姨,寝室里的东西坏了可以跟她报修。”
    何野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毕竟我是班主任。”江成海主动帮她拎箱子,“我帮你拿吧。”
    何野手一偏,灵巧地躲过他的手,眼里流露出一丝谨慎的抗拒:“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她不习惯依靠别人,班主任也不行。
    江成海收回手,尬笑两声以掩尴尬:“高三补课,明天晚上六点上课,你别忘了。对了,你想申请贫困补助?”
    何野眼睛一亮:“对,我家没房没车,还有低保卡,符合要求。”
    “符合要求也要准备一些材料,比如村委会证明,还有身份证复印件。”江成海说,“而且名额也不够……这事还得等到十一二月份,如果可以我帮你申请,你把材料准备好就行。”
    何野知道有人数限制,不过一中念书大多数都是有钱人,不屑于贫困补助这几百几千。
    他们说着,到了女寝。
    女寝有六层高,和教学楼一样破旧,木门,混凝土地面。
    徐阿姨住一楼中间的房间,身形微胖,脸上皱纹很深,还有点黑,一开口三里地外都能听见。
    “你就是转校生?”徐阿姨打量着她,充满好奇的目光让何野很恼火,“跟我上来吧。”
    何野提着行李箱上楼。
    这个动作对她来说有点困难,每往上提一个阶梯都会扯到伤口,进而迸发出酸牙的刺痛。
    何野忍着痛,一次性爬到六楼,楼顶。
    她感觉背都疼麻了。
    徐阿姨给了她一根钥匙和和一个遥控器:“不用空调记得关掉,国家现在都支持低碳生活,咱也要秉承节约理念。”
    何野觉得这宿管阿姨还挺有文化,还知道低碳生活。
    “另外放假晚上七点关门,开学十一点,你记着时间,晚了不开门啊。”徐阿姨走到走廊尽头,在倒数第二间房间门口停下,“还剩两间,别人都是四人一间寝室,江老师跟我打过招呼,你成绩好,可以一个人住一间。”
    这就是成绩好的优待?
    她在一中都没体会过,一中房资源紧张,成绩再好也没用,没钱也是两人寝。
    何野用钥匙开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她咳嗽。
    徐阿姨用手在脸边扇了扇:“我们这边走读比较多,这几间寝室空了挺长时间的,你打扫一下。”
    “好的,谢谢。”
    “那我走了,有事下楼找我。”阿姨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何野拖着行李箱进去。
    整个房间一眼就能望到头,两张集满灰尘的上下铺,两个洗手池,一个独立卫生间。
    还可以,没想象中那么糟。
    她在行李箱找到没得及扔掉的一中校服,当初还以为没用了,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场。
    她用水将校服浸湿,寝室最大的问题就是灰大,差点把手搓破皮才总算打扫干净。
    打开空调,冷风嗖嗖往外吹,何野一身汗,顿时吹得一个激灵。
    她收拾衣服进卫生间,打算冲个澡。
    卫生间挺小,一个蹲厕,旁边有块空地,空地上有个花洒,应该是冲澡用的。
    她打开开关,正准备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结果等了半天……没水。
    花洒滴下一滴水,像对她的无情嘲讽。
    看到开关上的卡槽何野裂开了。
    她还没这学校的饭卡,更没水卡,洗个屁!
    何野叹了口气,桶和盆都没有,她认命地下楼找宿管阿姨。
    徐阿姨可能是专门收卡的,多余的水卡拿在手里有一打,眼都不眨送了她一张。
    何野将水卡插进卡槽,热水倾斜而下,打湿了地面。
    伤口不能沾水,她小心翼翼护着背,洗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澡。
    洗完澡她揭下纱布,擦不了药,何野只能把药水染湿新的纱布,再敷上伤口。
    做完一切,何野虚脱般趴在床上。
    手机振动,她捞起来一看,是宋芬芳。
    一看见这个名字太阳穴就突突跳。
    她闭了闭眼,不想接。
    铃声如梦魇徘徊在她的耳边,响了一声又一声,好像她不接就一直打到接为止。
    何野认命地划过绿色键。
    第7章 “算了吧,”“我退学。”
    “何野!你胆肥了是不是!”是何建国怒不可遏的声音从手机里爆发出来,比楼下徐阿姨还强势三分,“不让你上学没听见是吧!是不是手贱,何聪房间的窗户是不是你砸破的!”
    “败家娘们!早说了女儿就是白眼狼!一点都没错!”
    “你明天给我回来!出去打工!要不然别回家!”
    何野虚虚笑起来,沉静地说:“何建国。”
    何建国还在骂,难听的词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她捏紧拳头,猛地一砸,床板震动。
    “何建国!你就是个傻逼!”
    “窗户就是老子砸的怎么着?老子出来了,你他妈能怎么样!”
    “天天喝酒打牌!你以为你谁?你养过我吗!你也配做我爸!?”
    声声质问,她越吼越气,眼眶发红,心底抽痛。
    从她出生起,就努力讨好何建国。
    何建国酗酒打牌,骂她和宋芬芳赔钱货,她曾经也以为她烂到骨子里。
    就因为她是女生——
    所以何建国无视打骂她们,酗酒后输了钱而拿刀砍她们撒气。
    她被砍进医院,小指上缝出一道丑陋的伤疤,换来的不是悔过自新,而是日嘶夜吼毫无愧疚的“住院费还是我付的”。
    连医院的护士姐姐看了都心疼,何建国心肠简直是石头做的,亲生女儿住院连看都没来看过。
    “老子的命自己博,你他妈要做烂泥里的臭虫自己做!别拉着老子!老子以后用钱砸死你!”
    天色暗沉,回荡着知了的鸣叫。
    何野不管对面的嘶叫直接关机,拳头一下一下砸在床板上,直到手背凸起的骨节染了血,疼痛刺激大脑她才渐渐停下。
    她摸着右手小指的伤疤,那里曾被缝了三针,宋芬芳跪在地上求来的三针。
    她不断质问自己——
    为什么她爸是何建国?
    为什么她是何野?
    为什么何建国不在小时候就把何野掐死,给了何野希望又要让她烂在泥里?
    为什么她怎么努力都逃不掉!?
    住校第一天,群星满天,是个晴夜,何野失眠了。
    失眠对她而言就跟吃饭一样平常,几乎每换个环境都会失眠。
    黑褪素有助眠的作用,但昨天吃了,这玩意儿吃多了会产生抗药性,今天只能硬熬。
    何野瞪着天花板,六楼高了点,但昆虫少,能免蚊虫叮咬之罪。
    空调呜呜运转,她拿起手机看了眼,2:46。
    快到睡觉的时间了。
    她失眠后一般三四点能睡着,睡眠质量好能睡六七个小时,差点就只能眯三四个小时。
    看样子今天是眯三四个小时的样子。
    何野叹口气,扯过薄毯盖在肚子上,嘴里默背着什么。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睡着了。
    她好像穿越回半个月前。
    她听见刘悦可,这个一中校长的女儿双手抱胸,表情鄙夷地盯着她:“何野,我的手机就是在你抽屉里找到的,还说不是你偷了?”
    她听见自己震惊又强硬地说:“走,去查监控。”
    不知道谁在说:“老师,我举报何野藏手机!还打人!”
    班主任出现在她面前,眼底藏着冰冷和势力,问她:“何野,是不是真的?”
    语气却极其笃定:“按规定,你要下调到平行班。”
    班主任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突然涌出许多声音,将她淹没在声潮中——
    “何野,你成绩好了不起?还不是比不过时启隅,万年老二哈哈哈哈!”
    “悦姐怎么可能会误会你?就是你偷的!穷鬼!跟你妈滚回农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