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妻自救手册 第176节

    往日他送过去的东西几乎都在,全部记得清清楚楚,一笔笔一件件,都还回来了,像是莫大的讽刺。
    那人从一开始就保持了距离。
    李珣无趣地搁下账簿,又喝了两杯饮子,一点都不甜。
    次日老陈陪同他前往朱家院收房,走进院子,里头干净整洁,空旷幽静,先前被改变过的地方全都恢复了原貌。
    李珣站在院子里,似乎到现在才恍然发现,那人已经走了,真的已经走了。
    他在树下站了许久,周边清净得过分。
    明晃晃的太阳照在头顶,树枝上开始抽出新芽,又将迎来一个新的春天。
    他抬头仰望,微风拂面,夹杂着春的暖意,他却丝毫感受不到温暖。
    似想到了什么,他忽然伸手在阳光下晃了晃,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有力,想抓握住什么,却只有空虚。
    喉结滚动,胸腔里被压制许久的情绪一点点蔓延滋生,如野草般裹住了他的心脏,开始泛起疼来。
    一针针,一寸寸。
    那种失落的孤独感带着令人窒息的厌倦侵入他的每一个毛孔,然而可笑的是孤独原本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组成啊。
    做了几天李珣,他差点都把李兰生给忘了。
    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缓缓抿嘴笑了笑,腼腆的,矜持的,端方内敛的,看不出悲喜。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老陈和家奴默默地退出院子。
    李珣独自走进林秋曼住的那间厢房,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他曾送她的东西。
    那只走马灯她可喜欢了,却没有带走。
    盒子里的那条发带是他中秋送的,她只用过一次,还是去相亲见窦七郎。
    还有那箱二指宽的大金镯子,他曾嫌她俗气,结果她只是说说而已。
    原来对于他,她都只是说说而已。
    李珣缓缓坐到桌前,轻轻扭动走马灯上的机械发条,嗒嗒声响起,烛火未燃,并没有满室星空,只有无边寂寞。
    他静静地听着那规律的嗒嗒声,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不知疲惫。
    外头的清风吹得檐下风铃叮当作响,他默默抬头张望,俊逸的脸上罕见的露出几分寂寥,眼眸深深,神态如枯井老宅。
    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循规蹈矩的,克己慎行的,好似一座生来就被抛弃的孤岛,无人走近,更无人登陆倾听,独自守着那片无边虚空,习以为常。
    嗒嗒声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风铃声静止下来。
    李珣依旧仰望,目光空洞洞的,毫无焦距。
    周边安静得诡异,他的思绪一点点蔓延,仿佛看到天黑了,灯笼一盏盏亮开。
    那人站在院子里看着他笑,朝他行福身礼,说给他备了他喜欢的东西。
    他信以为真,满心欢喜地朝她走去,却看到她跪在地上哭,说她受够了违心奉承,一点都不高兴在他身边厮守……
    李珣回过神儿。
    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从他强拆她姻缘开始,便是错的。
    第139章 我是你大爷
    那盏走马灯被李珣带了回去。
    他木然地坐在马车里,神情哀哀的,有些难过。
    其实有时候他想着,只要林二娘来哄哄他,他就会很高兴的,先前的揭过不提。
    可是那样的自己又实在卑微,是他唾弃不屑的。
    他默默地垂下头,轻轻摩挲腰间的那枚血玉。
    她曾说过那血玉烫手,如今回到他这里来了,却灼心。
    灼得生疼。
    那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昭妃为什么让他克制,皆是为他好。
    情爱这东西伤人伤己,不是他该碰的。
    他不禁有些后悔,后悔是从哪里开始的呢,是从甄二娘诬陷他名节她躲在柜子里被他找出来开始的?
    好像不是,应该还要更早一些。
    亦或许是春日宴他在假山后撞见她系腰带的那一幕便开始了吧。
    猝不及防的,那抹潋滟妃色直直地撞进他的心里,滋生出无边旖旎。
    李珣单手扶着额角,放任思绪遨游。
    每一幕都是林二娘的身影,有她狡黠时的样子,笑得肆无忌惮的样子,还有泼皮无赖的样子……
    唯独没有伤心难过。
    他好像从未见她伤心过,总是一副没心没肺,对谁都这样。
    心里头被酸涩填满,他又想起她曾讲过的鬼故事,说她是竹子,没心的。
    原来她说的都是真话。
    回到王府,李珣把走马灯放到先前给林秋曼准备的那间屋子里。
    许是困倦,他在书房的榻上躺了会儿。
    谁知半晌后,他忽然听到了骰子的声音,猛地睁眼,视线落到大年三十儿那天两人对坐的地方。
    那种沮丧又灰败的情绪令他抓狂,他厌烦地坐起身,换了一间厢房小憩。
    晚上李珣没有胃口,几乎没怎么进食,整个人木木的,反应迟钝。
    老陈和吴嬷嬷瞧着焦虑不已,知道他开始有情绪了。
    “郎君说说话吧,你一整天都没说过话,老奴瞧着心里头不安。”
    李珣回过神儿,淡淡道:“我没事,嬷嬷不用担心。”
    吴嬷嬷:“老奴知道郎君心里头不痛快,你若实在是喜欢,便让林府把林二娘送进来,她这般不识抬举,也无需给她颜面,只要郎君痛快就好。”
    李珣抿嘴笑,“嬷嬷曾说过,猫挠人,狗也咬人。”
    吴嬷嬷:“挠人便斩断爪子,咬人便拔掉利齿,大小不过是个玩意儿。郎君喜欢,便多养两日,若是厌弃了,便打发到庄子里。”
    李珣垂眸。
    老陈也道:“她这般不识趣,郎君何苦为难自己。”
    李珣沉默半晌,才幽幽道:“大小不过是个玩意儿,我也不是非她不可。”
    他缓缓起身,曾经在她身上失控,那现在便把丢失的理智找还回来罢。
    没有什么大不了。
    另一边的林秋曼在新宅子里同周氏拉家常,周氏说道:“这里到底小了些,离林府也远,来往都不方便。”
    林秋曼吃着瓜果,“我倒觉得挺好,往后不用仰仗人,也挺不错。”
    周氏到底还是有些担忧,“这些日我都没睡好,老担心你出事。”
    林秋曼笑道:“阿娘瞎操心,我不会有事的。”
    周氏试探问:“晋王府没来找过你?”
    林秋曼摇头。
    周氏愈发不安,焦虑道:“你这般不识抬举,晋王定然会恼的,他若用强把你弄进府,你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到时候可怎么办?”
    林秋曼没有说话,每到这个时候她就无比怀念现代的法治社会。
    然而追忆过往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只会让自己更沮丧。
    她素来不是伤春悲秋的人,遇到事情直接莽过去就好了,只要是个人总是有弱点的,李珣再有能耐也是个人。
    被周氏说得不痛快,林秋曼又接连吃了两块瓜。
    周氏皱眉道:“少吃些,凉寒,吃多了肚子疼。”
    林秋曼放下瓜皮。
    周氏又道:“元宵那天到林府来住两日,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始终不放心。”
    林秋曼倒也没有推托,应声好。似想起了什么,她说道:“前两日我在这儿碰到了何世安,好像跟哪家的娘子成了。”
    提到何世安,周氏欲言又止。
    “阿娘怎么了?”
    周氏想了想,严肃道:“你可同他有往来?”
    林秋曼摆手,“早断了。”
    周氏糟心道:“昨儿我碰到媒婆张大娘,她向我发牢骚,说何家反反复复的,何世安不知因何原因不想再继续相了,我琢磨着,他估计还惦记着你。”
    林秋曼:“……”
    周氏指了指她,啐道:“你说你这都造了什么孽?”
    林秋曼有些怂,“阿娘我发誓我真没招惹他,被晋王强拆后我俩就断了往来。”又道,“那日也是凑巧,我刚好过来看这宅子,趁着他们洒扫时到外头瞎逛,碰上了。”
    周氏:“你可对他说了什么?”
    林秋曼摇头,“没有没有,你不信可以问莲心。”又道,“当时他也挺诧异的,问我为何来这儿了,我说接了差事过来瞧瞧。”
    “就这样?”
    “对,就这样。”停顿片刻,“那时我在店里挑珠钗,他说要挑一支送人,我还祝福了他两句,然后就分头走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
    “那他知道你搬到这儿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