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妻自救手册 第222节

    李珣还是没有理他,像木头似的,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老陈没有办法,只得抹泪退下。
    外头的管事娘子们皆担心不已,小声问道:“没动?”
    老陈点头,叹道:“跟闷葫芦似的,水米不进,也不说话,我看着都害怕。”
    “这样下去可不行,郎君近些日操劳,又因为嬷嬷的事忧思过度,如今她去了,只怕得伤心好些天,不吃不喝怎么行?”
    不知是谁出主意道:“不若去把二娘找来劝劝他?”
    老陈有些犹豫。
    “平日里我们待她还算客气,吴嬷嬷对她也挺好的,她去了,请二娘进府送嬷嬷一程也不为过。”
    “陈管事你走一趟林府,上回嬷嬷要见她,她都来了的,这回嬷嬷去世了,她一定会来的。”
    老陈心事重重道:“她会来吗,毕竟上一回郎君不在府上,你们也知道二人是什么情形。”
    “不管她来不来,总得试一试才知道。”
    “对,反正眼下我们也没有其他法子,说不定她就来了呢?”
    老陈斟酌再三,这才去了趟林府。
    当时林秋曼正换衣裳准备出门,听到张氏来报,说晋王府陈管事来了,她做了个手势。
    没隔多时,老陈被请进海棠院,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林秋曼换好衣裳出来。
    见她要外出,老陈心急道:“小娘子是要外出吗?”
    林秋曼点头,回道:“约了一个朋友。”
    老陈急急地跪了下去,失态道:“小娘子去趟王府好吗,吴嬷嬷她,她去了……”
    林秋曼忙扶他起身,他却不起,红眼道:“你去王府瞧瞧郎君行吗,他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老奴瞧着害怕。”
    林秋曼道:“您先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不急,啊。”
    老陈摇头,落泪道:“小娘子先答应老奴去看看郎君,他昨晚抱着吴嬷嬷的遗体哭了一夜,是真的伤心难过,谁都劝不住。老奴实在没有办法了,既心疼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秋曼:“我去,我去,您先起来再说。”
    老陈抹了把泪,这才展颜。
    林秋曼问道:“嬷嬷是什么时候走的?”
    老陈回答:“莫约是傍晚。”
    林秋曼轻声道:“她待我挺好的,我去送她一程也不为过。”停顿片刻,“我去跟阿娘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老陈高兴道:“应该的,应该的。”
    林秋曼去隔壁院子跟周氏打了声招呼。
    周氏道:“平日里吴嬷嬷待你也算客气,既然去了,就莫要跟晋王冲突,人家正伤心着呢,你多担待着点。”
    这话林秋曼不爱听,皱眉道:“阿娘当我去拆台的不成?”
    周氏:“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哄着点晋王,莫要惹他心烦。”
    林秋曼:“我把张妈妈留在府里,这一去,估计得耽搁阵子。”
    周氏点头。
    把府里的事情安排好后,林秋曼和莲心才随老陈去了晋王府。
    她并没有去见李珣,而是直接去了吴嬷嬷的房间。
    人们在她的房里布置了一个小小的灵堂,静悄悄的,不敢大张旗鼓。
    林秋曼在灵前磕了三个头,又烧了些纸。
    府里的管事娘子跟她熟,朱大娘道:“小娘子是个有心的,虽说嬷嬷跟郎君亲厚,但终归是下人,小娘子愿意来送她一程,可见是平日里积下的福德。”
    林秋曼正色道:“嬷嬷知明理识大体,一生忠心诚挚,值得我敬重,今日来送她,也是应该的。”
    朱大娘欣慰道:“看来嬷嬷没有瞧错人,小娘子是个知事的。”
    林秋曼看了看简陋的灵堂,“倒是委屈嬷嬷了,为殿下操劳了一生,连个像样的后事都不敢办。”
    朱大娘重重地叹了口气,“礼制不可违,若是让宫里头知道,是会惹祸患的。”
    林秋曼默默地烧了会儿纸,“我也知道,上头那个才是殿下的至亲正主儿,人家还活着呢。”
    朱大娘被噎了噎,没有吭声。
    稍后老陈过来,说道:“屋里头香烛沉闷,小娘子出来透口气。”
    林秋曼出了灵堂,歪着头看门口倒挂的白伞。
    除了那把伞和白烛外,府里跟往日没有任何区别。
    只不过人们说话的声音都很小,像是生怕惊动了吴嬷嬷安息似的。
    老陈叹道:“方才老奴去看过郎君,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秋曼:“嬷嬷生前曾教过我做长寿面,我给他做碗送去。”
    老陈连连点头。
    书房的房门再次被推开,一碗鲜香的长寿面缓缓放到李珣面前。
    熟悉的橙花香侵入室内,悄悄唤醒了他迟缓的意识。
    林秋曼趴在桌案前看他,并朝他晃了晃手。
    李珣的视线隔了许久才渐渐恢复生机,木木地望着她。
    林秋曼道:“尝尝奴做的长寿面,一根到底,嬷嬷教的。”
    李珣默默地垂头,似被那碗长寿面触动了情绪,眼眶有些泛红。
    他缓缓拿起筷子,挑起面条往嘴里送。
    林秋曼问:“好吃吗?”
    李珣尝了小小的一口,摇头道:“没嬷嬷做的好吃。”
    林秋曼不高兴道:“你还嫌。”
    一丝泪掉进碗里,李珣喃喃道:“不嫌。”
    他又继续吃了几口,长寿面还是长寿面,却再也吃不到吴嬷嬷做的那种味道了,往后也吃不到了。
    她的去世,犹如关上了一扇门,与儿时有关的那扇门,好的坏的,欢喜的憎恨的,统统都关上了。
    温热的泪簌簌往下坠落,李珣一边吃一边泪眼模糊。
    反正他最糟糕的一面她也曾看到过,没什么好顾忌的,伤心就是伤心,狼狈就是狼狈。
    看到他那般模样,林秋曼的心里头五味杂陈。
    原来他也会哭啊。
    心里头难受,李珣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林秋曼拿手帕给他,他自言自语道:“你能抱抱我吗,一会儿就好。”
    林秋曼走到他旁边,他像孩子似的双手抱住她的腰身,把头靠到她的身上,喉头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林秋曼垂首看他,他的肩膀微微抖动,显然是真的伤心难过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任由他抱着,僵在半空的手缓缓放到他的背脊上,轻轻安抚。
    能得到她的回应,李珣忽然觉得,失去依附的浮萍仿佛有了归宿。
    他把她抱得越来越紧,就像李兰生想拥抱阳光那样,怕它转瞬即逝。
    桌上的面碗已经冷透,然而李珣还抱着她,不想撒手。
    林秋曼罕见的露出耐心,现在她对他是没有偏见的,仅仅只是因为亲人去世而悲伤的人之常情。
    他待她不是那么坏,吴嬷嬷待她也有情,在他伤心难过的时候陪陪他,好像也不是那么为难。
    李珣心里头其实是感激的。
    在他最难过的时候她能在身边安抚,曾经冷冰冰的石头好像被他捂热了那么一丢丢,尽管不是很热,至少开始有了一丝余温。
    昨晚一宿没睡,下午他休息了会儿,林秋曼一直在床边守着。
    他时不时睁眼瞧她,怕她忽然之间不见了。
    后天才是下葬的日子,晚上二人在吴嬷嬷的房里为她守灵。
    室内灯火通明,长明灯在棺材底下跳跃。
    两人跪坐在蒲团上,老陈在一旁添油灯,心里头悬挂的巨石总算是落下了。
    林秋曼小声问:“嬷嬷什么时候下葬?”
    李珣悲恸的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答道:“后天才有日子。”
    林秋曼:“嬷嬷这般为殿下操劳,不能就这样草草葬了。她是您的至亲,一直守着昭妃娘娘,奴以为,她生前定也是有愿望的。”
    李珣黯然道:“我自然想把她葬在阿娘身边,可是现在不行,有违礼制。”
    林秋曼没有说话。
    老陈关门出去了,室内只剩下了短暂的寂静。
    林秋曼觉得腿麻,李珣道:“坐一会儿。”
    她盘腿坐在蒲团上陪他,单手托腮道:“其实有时候奴还挺羡慕殿下的,你虽然幼时吃了不少苦头,却总有那么两个人护着你。”
    “奴却没有人护佑,祖父母嫌弃奴是赔钱货,说话可难听了。十岁出头时,奴跟家里闹了矛盾,还曾离家出走过。偷了一点钱揣兜里,走了两天,晚上睡桥底下,不知道要去哪里。”
    “当时奴就在想,奴一定要快快长大,这样就能靠自己赚钱养生活,而不用看他们的脸色施舍。”
    “后来奴在外头流浪了八天,没钱了,又靠着两足硬生生地走了回去,然后被痛打了一顿。至此以后,奴再也不离家出走了。奴的翅膀还没长硬,担不起成年人的风雨。如果那时候有嬷嬷这样的人在身边,或许奴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模样了。”
    她说的话李珣听得似懂非懂,却也没有反问,只是沉默。
    林秋曼幽幽道:“这里好孤独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像嬷嬷说的那样,奴就是个不合群的异类。在很多时候,奴很想回去,哪怕已经被烧成了一堆灰,也比在这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