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把神君当成渡劫道侣 第19节

    月光雪白,从林隙贯穿。
    将挺拔的男人,笼罩在不切实际的雾晕里。
    丹卿似有所感,猛地抬眸,朝他望去。
    男人策马立在昏暗中,那儿是灯火照射不到的角落。
    他静静望着这边。
    似乎有望不见的巨斧,劈开这方天地。
    他们在这边,而他孑然一身,独处于另个世界。
    丹卿觉得,男人好像在笑。
    四周上演着闹剧,如此喧嚣。
    可丹卿偏偏有这种感觉,听!那低沉的笑声就落在他耳畔,仿佛溅开了一地灯火月光。
    下一刻,男人慢条斯理抬手。他将通体碧绿的笛子放到唇边,吹出一曲悠扬小调。
    神奇的是,手臂般粗的蛇群竟不再往前追。
    它们窸窸窣窣凑到一起,身体和头古怪诡谲地扭动着,就像……像是伴着旋律在起舞。
    这地狱般恐怖的画面,成功让那些公子小姐止步。
    不管他们生得是何模样,此时此刻,他们张着嘴,瞪着眼,都保持同样滑稽的神情。
    笛声渐渐停止。
    男人打马缓步而来,他那张惊艳优越的脸,也彻底浮现在亮处。
    他确实在笑。
    丹卿这回看得清清楚楚。
    就连他眉梢流露的并不算陌生的恶劣,丹卿都没错过。
    骏马载着三皇子段冽,若闲庭散步般,徐徐踱到贵族们面前。
    被护卫围拢在中间的永宁郡主,险些气吐血,她手指颤抖着,怒指他:“段冽你、你……”
    她妆容都花了,一张脸狼狈又癫狂,却毫无察觉。
    段冽挑挑眉:“周乐茹,这不是你自找的吗?”
    他轻哂道,“就你这破秋韵宴,也敢闹到皇上面前,还非让本王搁下公务,过来给你撑场子!”
    “喏!”马鞭随意指向蛇群,段冽一副漫不经心的惫懒模样。他眉眼隐约透着狂妄不羁,口吻则是一贯的阴阳怪气,“周乐茹,来参加你宴会的,不都得自备才艺么!本王草莽一个,啥都不会,自卑得很。只能让这些蛇替本王献上一舞,你们观赏得可还满意啊?要不要让它们再跳一次啊?”
    说着,笑容灿烂地望向众人。
    众人:……
    哪怕脸颊都憋成猪肝色,愣是没人敢吱声。
    段冽之疯,谁心里没点儿逼数?
    段冽笑容愈发闪耀,都快刺瞎人眼:“行,本王这就吹笛,让它们绕着你们舞上三五圈儿,助助兴。”
    “别!”永宁郡主周乐茹抬手制止,她攥紧手心,面色晦暗不明,若不是……她怎会自甘堕落请来这尊阎王?
    思及此,永宁郡主几乎咬碎银牙。
    她扯扯唇,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牵强笑容,“肃王,那些蛇,呵呵,累了!让它们休息,对,让它们休息休息!我马上为它们安排最好的院子!您看行吗?”
    第12章
    段冽俯首觑了眼周乐茹,半是蔑视半是嘲弄道:“也行,本王正好乏了,明日再陪你们慢、慢、玩、儿。”
    最后几字咬音略重,且拖腔带调的,是独属于阎王段冽的恶劣与猖狂。
    众人心惊胆寒、面如土色。
    明天还来?天爷啊……
    目送段冽恣意地纵马远去。
    这些小姐公子都崩溃了。
    先前段阎王在,他们还紧绷着心弦,既不敢哭,也不敢闹。
    可现在——
    贵女们纷纷捂脸啜泣,公子们也脸色煞白,吵着闹着要下山回家。
    周乐茹本就气得冒烟,正愁满腔怒火没地儿撒。
    她冷眼瞪着众人,阴森森道:“谁要走?有本事当着本郡主的面,再说一遍!”
    走是不可能走的。
    段冽他们不敢招惹,难道永宁郡主,他们就开罪得起吗?
    回雅居的路上,楚翘攥着丹卿衣袖,根本不敢撒手。他抽抽搭搭道:“少爷,我们真的不能离开这里吗?我害怕,想回楚府。”
    丹卿仍在回想方才的画面,有些心不在焉:“没事的,如果害怕,你今晚去找少橙睡好不好?”
    楚翘抬起泪眼婆娑的眼:“少爷,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怕吗?”
    丹卿很淡然:“我不怕蛇的。”
    楚翘顿时哭得更绝望了。
    他确实怕蛇,但他更怕阎王啊!
    把楚翘送到少橙那儿,丹卿决定去找段冽。
    段冽自然住在红焰居最好的独院里。
    值得一提的是,段冽住进绯峦院后,周围的人纷纷扛着包袱连夜跑了。
    他们宁愿挤在偏僻陋室,也不敢与这尊阎王为伍。
    绯峦院。
    段冽端正坐在桌旁,衣袍半褪。
    他裸露在外的右臂横亘着剑伤,长两寸有余,深可见骨。
    剑刃淬过毒,以致于伤口反复感染,需用刀不断将血肉生生剔除,直至清除所有毒性。
    黑衣随从忙前忙后,替段冽处理触目惊心的伤口。
    空气寂静,落针可闻。
    黑衣随从的鼻尖不断沁出冷汗。
    尽管不是第一次了,可他下刀时,右手还是忍不住颤栗,但殿下由始至终岿然不动。
    他不禁心生佩服。
    殿下的忍耐力,总是如此惊人。
    难道他天生痛感低于常人,察觉不到疼么?
    敷药缠好绷带,段冽面无表情地整理衣襟。
    黑衣随从把染血纱布处理掉,然后直挺挺跪在段冽脚边,磕了好几个响头。
    再开口时,他嗓音沙哑:“对不起殿下,是林行错了,我不该擅自听从封珏公子的命令,去驿站行刺,最后还牵累您出面帮我们善后。”
    段冽神色淡淡。
    比起往日的嚣张跋扈,此时,他眉眼是冰雪彻骨般的冷。
    “你本就是他的人,听他差遣,何须向我请罪。”
    不含情绪的话落在林行耳里。
    他背脊僵硬,脸颊烧得赤红,他深深匍匐在地上,惭愧得直不起腰。
    原来殿下一直都知道……
    段冽轻抬眼皮,剧痛过后,他薄唇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告诉段封珏,知道自己蠢,就别总上赶着作死。这些年,他有本事在背地小动作不断,有本事别让本王替他擦屁股。”
    林行听得冷汗涔涔。
    封珏公子打小便对殿下心存偏见,老凉王段治去世后,这种记恨到达巅峰。
    哪怕殿下事事为西凉考量,以至于落得这副狼藉的声名,可封珏公子仍然提他色变。
    今夜这番话若让封珏公子知晓,只怕得抓狂得摔了满屋瓷器。
    其实,林行也不是不能理解封珏公子。
    毕竟,谁会对方方面面都碾压自己的人,心存好感呢!
    而且,他们之间的积怨,打小便存在。
    砰砰砰——
    院外陡然响起突兀的叩门声。
    段冽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林行。
    林行意会,起身去庭院。他屏着呼吸,轻轻拉开门。
    本是满心忌惮,孰料一开门,林行自己倒先愣住了。
    碧月星空,清风怡然。
    芝兰玉树的小公子施施然立在屋檐灯笼下,他身形清瘦,气质澄净。
    打眼望去,还以为是不染纤尘的谪仙,纡尊降贵来到了红尘人世间。
    门开的刹那,丹卿回首,他嘴角含着疏淡笑意,对林行道:“不好意思,三皇子睡了吗?若没有,可否劳烦通传一声,我有事想见殿下。我叫丹……楚之钦。”丹卿险些说错,有些讪讪然,“麻烦你了,谢谢。”
    林行怔怔看着丹卿。
    他这辈子,还从没见过长得这般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