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作者:臣年) 第76节

    但黎瑭并不反感被姜令词管着。
    除了黎渊之外,从小都没人愿意管她,但是黎渊自从创业起,很大一部分精力便要放在事业上。
    在黎瑭心里,她的哥哥有能力有手段有野心,无论做什么都是最厉害的,天生就该站在行业的巅峰,而不是放弃事业,天天在家里照顾她。
    黎瑭早早的学着独立,拒绝哥哥的管教,因为——
    她不想成为哥哥的累赘。
    其实黎瑭很想要被人管着,这样她会觉得自己还是有家的小孩,别的小孩都有家人管着,天色将暗,便会早早去公园喊他们回家吃饭。
    没有家人的小孩只会在天彻底黑透,饿着肚子回寄住的地方,那不是家。
    可黎瑭又不敢要姜令词的这份管教,万一哪天,姜令词觉得她是累赘了,又不肯管她了呢。
    毕竟没人有义务管你一辈子。
    黎瑭坦然自在地挽住了姜令词的手臂。
    姜家老宅。
    直到今天,黎瑭才真正感受到,姜家是一个底蕴庞大、规矩等级森严的古老世家。
    甚至一些她在正儿八经新闻上见过的姜姓大佬,在祭拜时,都只能站在末尾。
    像是一瞬间回归到千百年前。
    黎瑭与姜令词进入祠堂,站在最前方持香而拜,望着密密麻麻又排列规整的牌位,她感觉自己与这个家族格格不入,像是入侵的外来者。
    其他人只能在祠堂门外上香。
    烟雾缭绕间,黎瑭呼吸间都是浓浓的香火气,不熏人,但是存在感太强,视线落在牌位前的跪垫时,有些好奇:“你就在这里跪的呀。”
    “小时候也跪过吗?会不会害怕?”
    这里气氛莫名的紧张,像是笼罩着一层沉郁的乌云,连带着她声音都莫名其妙的染上小心翼翼。
    被姜令词敏锐的捕捉到,大概是小姑娘从未见过这种场景,未免等会去祖坟时她更紧张,男人似闲谈般与她低语:“都是亲人,有什么可怕的。”
    “我幼时不懂事,经常被爷爷罚跪。”
    “有一次还在曾曾祖父的牌位上乱涂乱画过,罚上加罚,跪了整整一夜。”
    黎瑭眼底闪过十分明显的讶异,视线掠过身旁的男人——
    姜令词站在厚重古朴的供桌前,挺拔修长的身影在香雾缭绕下,越发有种超然世外的端方风雅,仿佛千百年前,世家大族养出来完美矜贵的继承人。
    才貌双全、温润如玉、恭谨谦逊、克己复礼。
    一切相关的美好词汇都可以堆砌在他身上。
    很难让人相信,这样的他,居然会对牌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少女语调带着明显的质疑:“真的吗?”
    姜令词:“不相信?”
    黎瑭点头:“不太像是你小时候会做出来的事情。”
    姜令词云淡风轻地问:“我应该是怎么样的?”
    黎瑭看着姜令词的脸,很认真地想了想,她觉得姜令词小时候应该是现在的缩小版吧。
    日常板着一张脸的小绅士。
    姜令词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带她去供桌一侧,示意她抬头:“第三排从左数第六个。”
    牌位边缘还残留着一道很浅的幽蓝色痕迹,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
    幸好黎瑭凭借裸眼5.1的超绝视力,看得清清楚楚。
    想到姜令词都敢对牌位都上手乱涂乱画了,也没见有什么报应。
    可见姜家的祖辈都是平和慈悲的脾性。
    她一下子不紧张了。
    密密麻麻的牌位,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以至于后来再去姜家祖坟,黎瑭也心情也很松弛,婚前祭告祖先,是一件喜事。
    只是祖坟在山里,弯弯绕绕了许久才抵达,黎瑭都快晕了。
    隔着车窗,外面山脉苍翠绵延,车厢内,黎瑭倒在姜令词肩膀上,呼吸着他身上幽深的冷梅香,才感觉稍微好点。
    加上昨晚没睡好,黎瑭昏昏欲睡。
    抵达前的五分钟,姜令词低声喊她:“黎瑭,快到了。”
    “困……”
    黎瑭很自然地开始撒娇,她本来就是起床困难户,每天早晨都要酝酿许久,姜令词在的时候,要被哄的,尤其是受伤这段时间,早就习惯了。
    “回家再睡。”姜令词声音清冽好听,而且从来不会不耐烦,也不会发脾气,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哄她。
    黎瑭大部分时间都是吃软不吃硬,并且很会得寸进尺,“那要姜老师亲亲才能起。”
    与他们同一辆的车的秦女士忍不住轻笑了声。
    黎瑭身子陡然僵了下。
    抬眸与后排的秦女士含笑的眼睛对上……
    彻底清醒了!!!
    “瑭瑭别慌,我不是那种见不得儿子和儿媳妇关系好的恶婆婆。”
    虽然她和姜麟相敬如宾,但儿子和儿媳妇谈甜甜的恋爱,她还是很支持的。
    “阿词,瑭瑭让你亲亲她,你怎么不亲?”
    “懂了,要妈妈闭上眼睛是吧。”
    姜令词被向来优雅知性的母亲调侃,依旧能保持平静无波的镇定模样:“您该下车了。”
    不知不觉,车子已经停下。
    前方便是姜家祖坟,需要步行上山,以示对长辈的尊敬。
    秦女士从善如流地将空间留个小两口,忽而想到什么,隔着降下的车窗道:“你们都要结婚了,称呼还叫的这么陌生,记得改改,免得被亲戚们听到,又要私下议论。”
    姜家夫妻,对内如何不论,对外都必须表现的琴瑟和鸣。
    这是“始终如一”的家规。
    作为这偌大家族的继承人,姜令词更要严格遵守,成为表率。
    姜令词极淡地应了声,随即升上车窗。
    狭窄的车厢内,此时只余他们两人。
    姜令词轻轻地捏了捏黎瑭的后颈,嗓音磁性温沉:“醒了吗?”
    “醒了。”黎瑭假装若无其事地坐直了身子,打开车里的化妆镜,整理了下微微散乱的发丝。
    姜令词只需要简单地整理下被黎瑭枕过的西装外套,漫不经心地看着少女白皙精致的侧脸,“你小名叫什么?”
    “我的小名叫……不告诉你。”
    黎瑭话音一转,手腕跟着停了一秒,超绝不经意地轻咳了声,“问这个干嘛?”
    “秦女士让你改称呼,你随便叫我瑭瑭就行。”
    脑海中浮现于青照一口一个瑭瑭,姜令词清隽的眉微折起。
    实在叫不出口。
    “不告诉我?”
    姜令词也不生气,长指慢条斯理地摩挲着绿宝石袖扣,缓慢扣好。
    “就不说,有本事你猜。”黎瑭率先下车,徐徐山风扑了满脸,没有丝毫的不适,反而有种耳清目明的宁静舒适。
    不愧是延续了几百年的大家族的祖坟,果然是风水宝地。
    她要是在这里写生的话,一定能创作出更多作品。
    黎瑭好不容易才打消在姜家祖坟写生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
    两人相偕上山,毕竟一路上都是姜家的亲戚,黎瑭挽着姜令词的手臂,看似十分端庄,实则在说悄悄话。
    姜令词神色自若地分析,像是写论文一样严谨:“你叫你哥哥大黎,你哥哥叫你小黎,如果这是你的小名,你应该不会是这样的表情,所以这应该只是小名的一部分,按照国人取名规律,一般二到三个字,你的小名大概有三个字。”
    黎瑭刚好踩到一个小石头,听到他的话,差点崴到,幸而被姜令词即使揽住了腰肢,才站稳。
    少女漂亮瞳孔里满是震惊。
    比早晨听到姜令词说他在牌位后面乱涂乱画还要震惊一百倍。
    不是,这人是怎么从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信息中提取最关键信息的。
    姜令词对上她的目光,陡然一笑:“嗯,我猜对了。”
    黎瑭表情立刻收敛。
    姜令词不动声色地继续说:“你哥哥偶尔还会称呼你‘这个小笨蛋’。”
    “所以……”
    “你小名不会叫小笨黎吧?”
    “!!!”
    “???”
    这就涉及到人身攻击了!
    姜令词气定神闲:“我以后就叫你……”
    “住嘴!我才不叫小笨黎!”眼见着四下没人,黎瑭拉着姜令词的衣袖,最后在他似笑非笑的眸光下,不情不愿地说:“我哥哥叫大甜梨,我叫小糖梨。”
    “我哥取的,我怀疑他是不想自己一个人丢脸。”
    大猛男的小名叫甜梨,笑死。
    这样衬得她的小名都不那么幼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