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她受痛,捂着眼睛哀嚎一声,再度抬头,似乎并没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望着眼前雕梁画栋的快活楼,脑袋一缩,嘴里重复着“脏,好脏。”
    而后,萍姨抬起头,忽然看到周遭纷杂的凝视自己的目光,看到眼前憋青了脸的老女人,看到匾额上熟悉的字迹。
    她似乎清醒了,却反而更加仓皇失措。
    萍姨抱住脸转过身,看到身后站着一个熟悉,又不太熟悉的人。
    恍然间,她下意识便伸出手来,哀求道“你救救我吧。你杀掉我吧。”
    那人置身人群,却只默然不语。
    此时狎司终于穿入人群,纷纷抄起长棍,将她乱打一气。
    “好疼,好疼,别打啦!别打!我听话,我都干,救救我吧......”萍姨双臂挡在身前,尖叫着后退,她哀求口吻陡然变化,猛然回头,拔下身后梁柱上的斧头。
    “你不救我!你救不了我!”她冲上前来,迎面乱挥“那你去死吧!哈哈哈!都去死!”
    狎司抄着家伙,生生不敢再度近身,疯女人怒吼着挥舞手中利器,猛然冲进人群。
    围观者顷刻散尽,她动作迅捷极了,瞬间冲破了所有嘲弄。
    众人跌跌撞撞避让,与那夺命的斧头擦颈而过。
    纤细柔弱的疯子,带着一把生锈的柴斧,一路畅快跑去,身后无人敢阻。
    老鸨子从地上爬起来,清了清喉咙,拍了拍衣尘,理了理头冠,在额间摸到一手血,她蛮不在乎,取了帕子擦去了血迹。
    几个弹指间,已然恢复姿态,遥遥望了那疯女人背影一眼。
    狎司还待追,她收回目光,骂骂咧咧,朝那群狎司不耐烦道“一群废物,还跑哪追去?主家马上到,别惊了驾!”
    “没趣。”月儿嘀嘀咕咕。
    青青擦了擦汗,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上前好声好气道“劳烦姑娘,请还回我的册印吧。”
    “人多,哈哈,挤丢了!”月儿翻出空空如也的双手给他瞧。
    “丢了?那它丢哪了?!”
    “一人一脚,胡乱一踢,这谁知道。”月儿一把夺了他的银子,笑嘻嘻跑回门里。
    顾青青顾不得追,弯着腰满地找印。
    楼枫秀倍感无趣,正欲回神,忽然在狼狈散尽的人群中,看见阿月。
    他心头一沉,不知悲喜,快步走到阿月跟前,相视却无话。
    阿月移开目光,自脚下捡起一枚印绶。
    红布已被踢散,印迹沾满了尘,上刻几个小字。
    定崖县顾青民印。
    “你到这来做什么?”他问。
    “来找你。”虽然这样说着,阿月却与他擦身而过,那身上气息夹杂着寒风,冲散他满鼻子浓郁呛人的脂粉。
    顾青青四下寻不见印迹踪影,急的满头大汗,忽然间,眼前伸出一只手,递出一块方正小印。
    “您在找这个?”
    “对,正是我的!谢谢你,小友真是帮了大忙!”
    顾青青连忙接过去,也不说擦擦灰尘,立刻就往袖子里藏。
    “举手之劳。顾大人,您既是官,为何还要报官?”
    他忽然抬头,见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已然认出了这枚官印。
    “嘘。”顾青民压低声音道“小友噤声,只是我孤立无援,同僚在场好有底气。”
    “原来你就是知县大人,我还以为,定崖城里没这么个玩意。”楼枫秀抱着双臂,立在一旁没好气道。
    “嘘,嘘,嘘。”顾青民擦着他满头汗,生怕他声张出去。
    “大人出入风月场所,难道不是知法犯法?”阿月道。
    “非也非也。”他越发压低声音,耐心向这位无害的小友解释“咱城里盐价陡升,市井艰苦,连小可每回都只敢买二两......咳,主要还是朝廷最近下发几策治国之道文书,宣扬发展州郡之法,小可看后,深有感触,想来自从赴任本县县令,一直碌碌无为,便到这混杂地界摸摸底,设法入手。”
    “什么治国之道要来青楼通过头牌入手?”楼枫秀嘲笑道,“我看你不如先找大夫治治体虚。”
    顾青民倍感惭愧,拿绢子匆匆擦汗。
    “所以,你又想要怎么入手?”阿月话锋一转,却向楼枫秀质问。
    楼枫秀眉心揪起,不悦道“你什么意思?”
    “你不肯回去,原来是为到这来。”
    “谁为了......老杜没去告诉你?”
    “去了。”
    “既然知道,还特地找来质问我?”
    “我一直想知道,你费尽心思隐瞒的东西是什么。”
    楼枫秀满腹烦躁,有心解释,望他眉眼冷淡,又不知如何开口,咬牙半天,一字一顿道,“行,看完了?还不滚?”
    二人深情对视,目光按捺着波涛汹涌,顾青民立在当间,倍感手足无措。
    这随时都有可能干仗的架势,打起来应该先伸手拦谁呢?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阿月轻描淡写,楼枫秀却听的十分不爽,眼里黑沉沉的“你打扰我什么?”
    “寻欢作乐。”
    “......”楼枫秀气的头昏,恼道“操!知道老子寻欢作乐,你还敢凑过来找骂?”
    “二位小友勿恼,不如......”顾青民原想替人调和,猛然看街头远远迎来一帮子人。
    “堂主大人呐~可把您盼来了。”老鸨喜气洋洋迎面。
    “红姐,多日不见,怎带红来?”
    “害!”老鸨子顶着满脑门的血,处之泰然道“见红好啊,见红旺!旺咱个满堂彩!”
    顾青民一口气噎回去,也没不如个所以然来,再不说继续去找他书册子,大惊失色的匆匆道“不如改天一起吃茶,多谢二位相助,小可去了!”
    他这一走,二人之间没了阻碍,剑拔弩张气势无处遁形。
    “啧啧啧,俩大男人,不为争牌子,在咱们楼跟前吵什么呀?”
    二楼扶栏处,月儿拿着本册子在扇风,她与旁边几个妓子笑作一团,指着楼底下的人道“诶,你不觉得很像,像夫妻拌嘴?”
    “别说,还真是!”那妓子乐弯了腰,抽气笑半天“哎哟爷,逛窑子的是你,怎么给自己气的满脸通红啊?哈哈哈哈”
    “我就说嘛,哈哈,不是奴家的错,是这位爷来错了地方!”月儿冲他眨眨眼“爷,下次不如让豹子荣带你去清风馆啊!”
    楼枫秀狠狠踹了脚斧砍刀切,累迹斑斑的梁柱,仰头吼道“滚!”
    他这面火气冲天,倒显得阿月越发平淡。
    “是我不对,我道歉。你不必请谁来转达,不如干脆告诉我,让我从此别再等你。”
    “那就别等,一直都是你要等,老子从来没说过一定让你等我!”
    “我知了。”阿月没有半个字带上脾气,一个字干脆利落,说完转身即走。
    瞧他连头也不回,楼枫秀顿时原地抓狂,无能狂怒踹梁柱半晌。
    第38章
    不知道哪根筋不对, 踹完柱子,楼枫秀开始反思自己。
    是不是不该这样凶阿月?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还没等他想明白,忽然间变相横生!
    楼阁厢窗里摔落下一个少女, 正砸在眼前!
    “堂主啊啊啊啊”老鸨刚迎着久等的主家走上台阶, 就被忽然砸下来的人吓的连声尖叫。
    坠楼的少女尚幼, 她衣衫凌乱,裙摆渗血,两条胳膊似乎已被拧断。
    少女在地上吃力痛嚎, 不等打手开始清理现场,那位堂主已然走近。
    他上前来,好声怜道“真是不小心, 伤到哪里了?能站起来吗?”
    堂主伸出手,将人慢慢扶起来。
    少女靠着力气, 气若游丝站稳,眼里模糊一片,却听堂主话中带笑“今日果然红旺,又是满堂彩。”
    这个空挡,昌叔浑身打赤, 单披虎皮大氅,冷脸大步迈出, 上来便从堂主手里掐过那少女脖子, 狠狠抽了两大巴掌,嘴里沙哑骂道“臭婊子!操你妈的!咬老子!”
    眼前要被掐死了, 老鸨子忙上前调和“闹着玩呢, 小女子头回历人事,不知深浅,这才算是闺阁妙趣呢~”
    “妙你妈的烂腚, 干女人的事,老子用你教?”
    堂主拍了拍昌叔掐在少女脖子上的手“小叔叔今日寿诞,何必动这么大肝火?外头天冷,小叔叔先回阁里暖暖,侄儿有好礼相送,定能压下小叔叔气焰。”
    昌叔顺势给少女甩开“操他妈的,去,把这婊子拖走,搅碎了喂我的乖乖。”
    言罢,转头张望两圈,斜着嘴角道“小鸡儿呢?”
    窦长忌正候在一旁,脸上笑意还没铺开,被他一脚踹中肚皮,直吐出一口血。
    “老子过场寿,不要命的贱种,敢找老子晦气。”
    周业生动身半挡了挡“怪我,是侄儿来迟了,才惹小叔叔这么大怨气。”
    “就你整天瞎几把扯淡,你忙,我又哪敢催?”昌叔拢着大氅,冷眼回了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