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层出不穷的制瓷名家,几乎很少能一辈子维持自己风头。
    技艺不稳的情况下,哪怕是同一个匠人,同一月,月初和月末做出的瓷器,都会有很大的差别。
    如果这两件瓷器只是一时的惊艳之作,怎么办?
    如果年岁不大的小娘子在他耗费心力得到龙纹之后,做不出好瓷器,该如何?
    如果这从未在世面上出现过的瓷器来路成谜......或许和别的名家有些不明白的牵扯,陷在某些,例如剽窃之类的漩涡中又该如何?
    真心想要定瓷作大用的人,必定会仔细想想清楚,也打探明白。
    难怪,难怪对方会犹豫那么久。
    难怪对方先开口的时候会问会不会绘龙纹,重要的恐怕不是龙纹,而是可不可以绘!
    而她的回答,显然没有踩中对方的心。
    毕竟对方一开始,要的就不是‘试试’!
    叶青釉有些恍惚,从未被怀疑过的她在这一瞬间,甚至有些精神恍惚——
    好消息,瓷器做的不错。
    坏消息,瓷器做的太好,而她年纪太小,竟然有些被人怀疑了?!
    真是奇耻大辱!
    可偏偏,又有些让人有些无法争辩的哑口无言之感。
    叶青釉深深吸一口,对上越大公子那张脸,也觉得没多好看了:
    “那公子先给定十二花神杯的定金吧。”
    “定金之用,一来是彼此取信,二来是有银钱使,制瓷时用料也不会小气,咱们没有办法开支这些,也请公子行个方便。”
    “定金别人通常都是先付五成,承蒙公子信任,也总在咱们这里买瓷,给三成做定便好,八百两的三成是两百四十两......”
    极快的速算脱口而出,叶青釉余光撇过桌案上的杯盏瓷器,叶青釉紧急填补道:
    “还有一件鹤纹杯,一件兰纹杯,一套观复壶杯套瓷。”
    “套瓷我阿爹已经说过,二十两银子就卖,那鹤纹杯乃是心诚之作,非百两不卖,而小花神杯......”
    叶青釉想了想:
    “如果公子愿将这只杯子加在定的那套‘万艳同杯’里,只需我再做十一只杯子,那这只杯子就算在八百两里,不用多给,也算是替公子省了些银子。”
    “这样的话,两百四十两,二十两,一百两,那就是三百六十两。”
    好大一笔钱,还是顺利拿下,感觉自己算是真的有奔头了。
    叶青釉心中一阵舒爽,对刚刚没有接下大生意而抑郁的心都稍稍缓和了一些,末了还不忘道:
    “三百两有些多,给做铜钱有些难收,如果公子愿意给交子务印发的交子就再好不过了。”
    “剩下的可直接给大钱,这个让我阿爹担回去就行。”
    此时的银子较少,普通平头百姓,更是鲜少能碰到银子,陡然掏出三百两银子对不少人家都是一种负担,更多是用铜钱。
    叶青釉的习惯是将银钱下意识折合成银子,一来是因为习惯,二来则是因为方便。
    毕竟比起一贯就有两三斤重的铜钱,肯定还是银子更好收取。
    叶青釉都已经想好了,六十贯铜钱担回去,往家里地上那么一放,白氏势必要惊的说不出话来,届时再将三张印着交子务官印的交子那么一掏——
    钱是人胆,白氏那么胆小的人,以后再也不必为这个家发愁,自然身子骨和声音都得大几分。
    光是想想,也就知道会有好日子。
    越缜原本还在思考,被对面小娘子噼里啪啦一通算账砸得一时间感觉有些好笑:
    “少不了你的。”
    早看出来了,这小娘子算账赚钱的本事和制瓷的手艺比起来,绝对的不相上下。
    权势之下,或许银钱可少上几分,可小娘子心思活络之下,指不定就开始想些别的赚钱门道.....
    那样的话,难免耽误大事。
    越缜屈指,扣了扣桌案,扬声唤道:
    “长留。”
    话音一落,厅堂侧间一声应答,瞬间绕出来一个面容普通,但身姿挺拔,步态轻悄,显然长期习武的人,男子略一躬身,便又进了内间。
    叶青釉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有点像是暗卫的随从,有些新奇,见再没自己什么事情,一溜烟的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开始揉膝。
    该说不说,这小身板跪久了是真的疼。
    名为长留的随从很快端着木托盘出来,叶青釉多看了一眼,出乎她的预料除了一小叠的交子,又多三封封好的小油纸包。
    越缜朝着叶青釉微微招手,示意这贪心的小娘子来拿银子,这才道:
    “不用什么定钱,那只兰纹杯也不要算在那套十二件的花神杯中,由你另做一套,那一只兰纹杯我另有它用。”
    “这里有十张交子,一张可在交子务兑百贯铜钱,油纸包里每封则各自有十两。”
    “银钱我无意算的太细,但这里比你要的只多不少,你将银钱收下后,切记好好制瓷,若需帮手,可再来找我。”
    什么叫做大主顾,这才叫做真正的大主顾。
    铜钱作响,金银开道。
    这回说什么也得将十二花神杯做好,牢牢抓住这位大主顾或对方身后之人的喜好!
    第126章 新生意与定钱
    “多谢公子。”
    叶青釉接过托盘,捧至头顶,毫不犹豫的俯身下跪:
    “我们会努力赶制瓷器,一定不让您失望。”
    见钱眼开的小娘子,看到银钱神色都恭敬不少......
    越缜抿了口茶水,心中第一次略略生出些无奈:
    “赶制倒不是关键,关键是得花心思。”
    “如果为了赶时间,做出的瓷器不好,你们......以后还是得在夜市上卖瓷。”
    最后一句话,算是实打实踩中了叶青釉的心。
    她不是瞧不起夜市,而是自己有心气,觉得不会一辈子困于夜市。
    如今面前有机会,叶青釉无论如何也会把握住。
    叶青釉沉了沉气,本欲张口再说些什么,可厅屋外一连串的脚步声却突突而来,打断了屋内的交谈。
    越明礼猛地一把推开门,满头大汗的跑进了堂屋,忽略了站在厅屋中央的叶青釉,也是生平第一次,忽略了竹筐,以及竹筐里面的各色狸奴。
    连狸奴都不看,这显然是出事情了?
    叶青釉略略有些好奇,瞧着越明礼直奔主座而去,而后附身在那个英挺俊秀的青年耳畔说了什么......
    青年的脸,几乎是瞬间,便寒如冷霜。
    这反应佐证了叶青釉的猜想,而青年却没有给她看好戏的机会,抬头端茶,意思十分的明显——
    要送客!
    不让看好戏倒是没有什么,只可惜原本要卖给越小公子的瓷器卖不出去。
    不过今日收获也已经颇多,叶青釉遂不再纠结,牵着自家老爹,跟着另一个被越明礼临时派出来送客的书童便退了出去。
    与越小公子差不多年岁的小书童有些眼熟,杏眼圆脸,看着就很有福气,是上次越小公子买瓷没钱,来送银钱下人们中的一个,脾性更是十分的健谈。
    不过走了几十步,叶青釉便知晓了对方名为福生,父母是越府的家生子,跟着自家小少爷来柳家承嗣,今年十四,喜欢自家老妇人身旁二等沏茶丫头秋生,正在攒银钱,还准备送点儿什么讨对方欢心......
    话密到叶青釉几次都险些没法捧哏。
    福生将父女俩送到门口,许是觉得话说的差不多,两人足够熟悉,这才嬉笑讨饶道:
    “叶小娘子,我们家公子如今有事,所以才没有来买瓷,刚刚可小声叮嘱我了,让我一定同小娘子说,将这两筐的瓷器留给他.......”
    “您看这事儿......?”
    好小子,还真是和抽奖杠上了!?
    刚刚在里面,事情一看就很紧急,当着自家大哥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敢给叶青釉,竟然还在背地里交代想要瓷器?
    该说不说,盲盒抽奖,真是‘害人’......
    不过,好在利己!
    叶青釉精神一振,偏偏犹豫了几息,等对方有些心急后,才回答道:
    “好吧,看在小公子那么喜欢狸奴的份上,我愿为公子保留这些瓷器一阵子,等家中事情处理完后再来寻瓷。”
    “哦对,敢问福生小哥,小公子那么爱狸奴,为什么宅院中没有养狸奴?”
    柳府虽大,可狸奴的痕迹确实做不了假的,不说声音,毛发这些就无法掩藏。
    可偏偏,叶青釉似乎从来没有在越小公子的身上看到过猫毛等物。
    福生听了叶青釉的话,连连叹气:
    “不是不养,是养过,可小公子只要靠近狸奴就有喘鸣,所以又将狸奴送走了。”
    喘鸣,哮喘的古称。
    病患靠近猫狗毛发或花粉等物,皆有可能发病,而且很难根除。
    好可怜的猫奴,喜欢狸奴,却连狸奴都养不了!
    叶青釉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位越小公子会那么喜欢狸奴瓷件儿,收集瓷件儿,就已经是一位猫奴在无法触碰狸奴的情况下,所能做出的最大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