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季阳也是浑身冒汗,魂儿才没跑回来几个呢,哆哆嗦嗦地走到季琴身边,“琴琴......你还好吧......”
    “滚......”
    季琴双眼红得像浸在血里,尖锐的指甲刺进掌心,从牙关往外挤道:“滚!!滚!”
    “都滚!!!”
    她抬腿便冲向门外,季阳只伸了下手,却也没再继续拦她。
    季琴原本信誓旦旦地,现在却遭受到如此打击,指定是一时想不开。
    再说了,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刚才段虎暴怒之时,他差点都被吓到直接尿裤兜里!
    季阳寻思肯定也没自己啥事儿了,就干脆拎着裤腰去茅房了。
    再不尿,谁知道那个暴力分子一会儿又会发啥疯!
    到时候真尿裤兜里不就丢人丢大发了。
    小小的房子,门终于被打开。
    段虎本以为他会看到一张或是委屈、又或是愤怒的脸,却未想到她仍然埋着头,散碎的头发隐约遮挡着丰软的脸颊。
    看着很安静,很淡然。
    段虎兜着孙巧云的双手不自觉的便僵了僵,嗓子眼儿里跟堵住啥东西似的,噎得慌,憋得难受。
    他粗哑着嗓子,没带好气儿地问:“嚯,你还挺美哈。”
    “一点儿都不着急,是吧?”
    说着说着,他眸中不爽愈发深重,咬牙切齿地道:“肥婆,你是不是本来就不想嫁老子?”
    “嗯?”
    “是不是其实你恨不得你妹子替你嫁呢!”
    季春花摇头,缓缓抬头。
    许丽打开门以后就去偏屋躲着了,孙巧云个子矮小,被段虎贲张宽厚的背挡住,就跟瞧不见似的。
    季春花仰着下巴颏,发丝被一阵风刮开。
    她柔软又干净的眉目全都露了出来,段虎陡然愣住——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盛满庆幸,泛着湿润的水光。
    像是无力、又像是失而复得。
    段虎也不知怎的,顿了半晌后忽然也咧嘴笑开。
    得意又张扬,痞得要命。
    “老子告儿你肥婆,以后甭跟我整这事儿。”
    “想要就说想要,谁的话都别听。他们给你钱了,是么?”
    “往后养你的人是老子,知道么。”
    季春花用力点头,才刚退下不久的泪意又要闯上来。
    段虎也是鬼催的,竟无意识地便抬起手,
    粗粝且带着茧的指腹不算温柔地蹭过她微红的眼尾,冷哼道:“以后要是再有人逼你干不乐意的事儿,你就撒大泼,你就耍、就闹,就算是把房子点了炸了,也有老子替你扛!”
    “我的娘们儿被人欺负,像话么?你让老子脸往哪儿放!”
    “老子告诉你,我从小到大,除了我妈,就没让别人欺负过!听清楚了吗!”
    第21章 但凡瘦点儿,你妹子那村花都得保不住
    “行啦行啦,你瞅瞅你,”孙巧云终于出声,一拍段虎脑瓜儿,促狭笑道:“凶得跟要吃了人家似的!”
    “虎子啊,姑娘家的苦你不明白,再咋你也是个汉子!知道不?”孙巧云这句话像是直直地往季春花心里戳似的,她埋下头,抿紧了小嘴儿不说话。
    心窝子又开始发酸发胀。
    “我管她啥姑娘不姑娘,”
    段虎却不以为意嗤了一声,“反正她以后是我娘们儿,我娘们儿就不能叫别人骑脑瓜子上拉屎!”
    “噗——”季春花终是又因为他的粗话笑了出来。
    孙巧云也跟着咯咯儿乐。
    随后喟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地道:“春花儿,虎子说话就这样,你别在意。”
    “虽然话糙但理不糙。”
    “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闺女。你马上就是我们段家人了,知道么?以后不要再低着头过日子了。”
    “闺女,我们家人,就算是过得再惨,再落魄。也从来没有低着脑瓜子埋着头儿走的!”
    后来段虎和孙巧云离开后的很久很久,这句话还如老钟骤然被敲响一般,连绵不绝地回荡在季春花的脑海中。
    嗡嗡轰鸣,经久不退。
    季春花看着这四方的院子,看着这个尽管从小住到大,却从来没给她带来归属感的“家”,忽然想——
    所以,上辈子她为啥要一直躬着背,埋着头过日子呢。
    她也没有偷,也没有抢。
    虽然许丽总说她是吃白饭的,但家中所有脏活累活都是她干。
    她谁也没欠,咋就不能挺胸抬头呢!
    这场闹剧令季家整整一天都没啥动静儿,季琴一直没回来。
    季阳和许丽精神和心灵都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也一直窝在屋儿里。
    季春花想了想,回屋从炕洞里刨出来自己藏下的毛票儿,一路奔着村口去了。
    她要把这个鸡窝脑袋收拾收拾,收拾利索了干净了、才好看清前面的路,才好大大方方、痛痛快快地抬头过日子。
    村口有几个流动的理发摊儿,就一个板凳,脖子上再给你围条大毛巾,整个喷壶咔嚓咔嚓给头发喷湿了就开始剪。
    没啥技术含量,顶多就是给你收拾的立正点儿。
    稍微要点儿好的女同志基本都去县城或是镇上剪。
    季春花就这么点儿钱,又不好走太远,要求也不高。
    自是去理发摊儿上剪剪就行。
    她直接奔着村口儿就去了。
    不过这个时间正赶上大家伙儿吃饭,好几个摊儿都收了,季春花去的时候就剩下一个,是个将近五十岁的中年妇女。
    见她好像也要收拾随身带的草筐,季春花赶忙小跑过去,“您好婶子,我想剪头。”
    “我没啥要求,主要就是把前面挡脸的头发修修。”
    “您看行吗?”
    妇女听着动静儿心想,谁家的闺女说话这么礼貌这么软乎儿啊。
    真好听。
    结果这一抬头,直接愣了。
    “......你不是老季家大闺女么?叫啥来着......”
    “季春花!”季春花礼貌答,“我叫季春花。”
    “对对对,”妇女好像还是迟迟反应不过来,等终于回神才道,“行,没事儿。”
    “反正我也不饿,坐下吧。”
    “诶,谢谢婶子。”
    季春花甚至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出来特地花钱修剪头发是啥时候了,她本来就很少收拾,实在觉得太挡视线也是自己拿剪子直接咔嚓几下就了事。
    所以此时此刻,她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一般,又激动又紧张。
    丰满肥胖的身子往小板凳上一坐,看着莫名就委屈巴巴儿的,还有点儿乖。
    婶子用一条大毛巾把她脖子围上,最后那点儿地方都有点别不住,季春花觉得脸上热辣,开始臊得慌。
    婶子却啥人都见过,直接拿了个卡子,给毛巾卡一块儿了。
    还爽利地安慰:“这有啥的,甭不好意思。”
    “我跟你说,婶子我多胖的都见过。你这顶多算个丰满。”
    “就是你总驼着背,才显得邋遢!不利索!”
    “嗯嗯,”出门前才被未来婆婆教育过的季春花连连点头,眨巴眨巴水盈盈的眸子,语气透着几分认真,“婶子说的对,往后我不驼背了,我板着点儿。”
    “诶,这才对呢。”婶子用喷壶咔嚓咔嚓的喷水,季春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随后就感觉婶子开始用梳子给她拢头发,一边拢还一边啧啧,“诶呀俺滴娘诶,你这头发咋跟乱草堆似的!都缠一块儿了......哎呀,”
    “嘶,但是发质还行,挺黑的,还厚。”
    婶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将季春花的长发梳得顺溜了点儿,然后就抄起剪子配合着开始修剪。
    她们这个工作,本来就习惯跟客人唠嗑儿。
    剪着剪着,婶子就忍不住了。
    “我刚才没起身儿的时候还想呢,这是哪家的丫头啊,说话这么软乎儿,让人听着就舒坦。”
    “结果一看是你,婶子我还真吓了一跳。”
    她这人是个爽快的性子,有话憋不住。
    说到此处便不忍叹了口气,“闺女啊,我觉得咱条件也没那么差啊,真的。”
    “你瞅瞅你这一后脖颈子的皴!诶呀!”婶子大拇指一撮,脸都皱起来了。
    遂再定睛一瞧!
    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满是不理解,“你瞅瞅,你瞅瞅你这皮肉儿,嫩的。”
    “白的!”
    “那就跟刚出锅的豆腐似的!”
    “诶呀我的亲娘啊,丫头,你何许非得这么埋汰自己啊!”
    “......”季春花久久都没有说话。
    足过了老半天,才轻声叹了口长气,“婶子说的对,我何许那么埋汰我自己呢!”
    ……
    修剪好头发以后,婶子围着季春花足转了好几圈。
    双眼冒着闪亮的光,就像是自己漫长又无聊的职业生涯终于出现了一个值得骄傲的优秀作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