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公子虽没有伤到筋骨,却也需要好好养着,近三天不要下地,也不要蹴鞠、打马球……”大夫又道。
    “连地都不能下,还怎么蹴鞠啊?”
    谢明夷翻了个白眼。
    等等,打马球?
    那他岂不是不能骑马了!
    谢明夷心头一紧,下山的时辰就要到了,他该怎么回去。
    棕山被谢丞相扣下了,美其名曰是不惯着他,不能扰了佛门清净。
    其余人也没有携带小厮,或许在某些人眼里国子监的学生可以充当小厮,但谢明夷不好得罪主角,所以这是万万不可。
    没人能下山为他寻得一顶轿子来。
    谢明夷面露担忧,落在孟怀澄眼里,便即刻理解。
    “央央,你别担心,到时候你与我同乘一匹马就好。”他柔声安慰。
    “孟怀澄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一个人骑马和两个人骑马有什么分别?再说了本少爷才不要和别人同乘,那多挤啊。”
    谢明夷背过身去,手指百无聊赖地摸着斑驳落漆的墙。
    孟怀澄讪讪一笑,“央……”
    却有一个人跑来,推门便打断了他,“国舅爷,贺维安来了,说要见你。”
    孟怀澄面色沉沉,“害得国舅爷受伤的罪魁祸首,还不赶紧轰出去。”
    谢明夷却直接翻身坐起,赶忙阻止:“别!”
    孟怀澄眼神疑惑地看着他,“央央,难道你要见他?”
    “你当众叫我小名的账,我还没跟你算,不想滚就闭嘴。”谢明夷厉声道。
    孟怀澄眼里有几分委屈,却还是乖乖把嘴闭上了。
    他走过去开门。
    “吱呀”一声,木门开启,贺维安侧身进来。
    孟怀澄狠狠瞪了他一眼,便闪身出去了。
    他怀里抱着雪白的幼犬,走到谢明夷塌前。
    “啧啧啧,又不行礼。”孟怀澄冷笑。
    贺维安瞳孔一颤,下意识看向谢明夷。
    谢明夷忍住想揍孟怀澄的冲动,道:“不必了,贺公子和我们都是同窗,哪有同窗之间还需行礼的道理?”
    “谢谢。”贺维安哑声道。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终是谢明夷忍不住问道:
    “你找我?”
    贺维安点了点头,他将怀中幼犬递过来,温声道:“我想请公子收养这只狗。”
    谢明夷眉头拧起,他看向那种朝自己吐舌头哈气的幼犬,心里微微嫌弃。
    却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不是你的狗么?为什么不自己养。”
    “公子误会了,这并非是贺某的狗,只是在上山的路上捡到了它。国子监的居所人多,略有些拥挤,本来我也是打算下山后将它送人,但见它与公子有缘,所以才想问问公子,愿不愿意收养它。”
    一席话,确实是肺腑之言。
    谢明夷想起今日的奇怪之处,随口问道:“那为何这只狗几次三番地从你怀中窜逃,似乎很不愿意在你身边。”
    包括现在,幼犬都在贺维安手中挣扎着。
    贺维安垂眸,道:“因为它是由一只母犬带着穿行在山野间的,而母犬被猎人的陷阱夹断了腿,我赶过去时,母犬已经丧命了。这只幼犬什么都不懂,只一味地蹭母犬凉透了的身体,咬住母犬的耳朵想把它拉起来……”
    “若我视若无睹,那幼犬不被山间野兽吞食,也会活活饿死,所以将它抱了回来。”
    贺维安抬眼,眸光温润,“想必幼犬以为是我设了陷阱,又把它从母犬身旁强行带离,才对我十分不喜。”
    谢明夷敷衍地点点头,他对聆听一段凄婉的身世没兴趣,只朝幼犬伸出一根手指,问它:“你愿意跟我走吗?”
    幼犬呜咽几声,舔了舔他的指尖。
    谢明夷笑得灿烂:“那你以后就是我的狗儿子,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就叫暴雨怎么样?”
    和它平辈的,自然是微雪。
    贺维安笑起来,“谢过国舅爷。”
    谢明夷接过狗,心中警铃大作,他忙道:“别叫我国舅爷!叫这个多生分啊……”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
    要知道,话本里可是明明白白地写着,贺维安前期最恨身份差异,也最厌恶曲意逢迎。
    曾经仗势欺人的,无一不被他清算。
    谢明夷赫然在其中。
    他可不想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就这么被打破。
    “叫我……叫我明夷吧。”谢明夷硬着头皮道。
    其实根本没人这样叫过他的大名,只有曾经那个少年,生气地叫了他一声“谢明夷”。
    连名带姓,至此成了陌路人。
    贺维安浅笑:“好,明夷。”
    谢明夷觉得这称呼很不好听,像是贺维安凌驾于他之上似的,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赢得一点心理安慰才行。
    于是他试探性地道:“维安?”
    贺维安眼神温良,应下了。
    -
    日薄西山,落日熔金。
    下山的时辰将至,谢明夷躺在榻上,把暴雨举来举去地逗弄。
    雪白的小狗欢快地摇着尾巴,显然很喜欢他这个新主人。
    谢明夷玩了半个时辰,手臂都酸了。
    他瞥了眼窗外,默默叹道:“他们该下山了吧,暴雨,可怜你爹还得在这荒郊野岭躺一晚上,你看看你,就知道玩闹,也不能帮你爹排忧解难。”
    “汪!”暴雨昂头叫了声。
    “汪什么汪,汪坏了嗓子我可不给你治,要不是为了讨好贺维安,你以为本少爷会看得上你?”
    谢明夷无比嫌弃。
    “汪!”
    小狗眼神清澈,小狗什么都不懂。
    谢明夷:……
    他跟一只狗较什么劲呢。
    “去吧。”
    随意把暴雨放在地上,谢明夷双手枕在头下,望着木制天花板发呆。
    暴雨啪嗒啪嗒地跑到门前。
    谢明夷的眼神偷偷追着它,他绝不是关心一只狗,只是……只是怕贺维安记恨他罢了。
    如此在心底暗示了自己一遍,谢明夷叫了声:“暴雨,你要去哪?还不快回来。”
    门开了,孟怀澄站在门前,看到脚下的小白团子,眼中划过一丝不耐,直接一脚将它踢飞。
    暴雨的身子受到巨大的冲击,径直飞了出去,随后撞到墙上。
    小狗凄厉的叫声响起。
    “吵死了。”孟怀澄皱着眉头,就要去抓它。
    暴雨很机灵,敏捷地躲过了他,跳到榻上,缩进谢明夷怀里。
    “孟怀澄,你干什么?!”
    谢明夷把颤抖的小狗护住,瞪大了眼睛质问。
    孟怀澄眼神诧异又受伤,“央央,你……你怪我?”
    谢明夷脸色阴沉,半晌才咬牙道:“打狗也要看主人,暴雨是我的狗,你没资格踢它。”
    孟怀澄攥紧了拳头,心口隐隐作痛。
    现在他连一条狗都不如了。
    谢明夷总是那么高高在上。
    真想折断他的傲骨,打断他的爪牙,逼他匍匐在自己面前,哭着求他。
    但想起那些谋划,孟怀澄终究还是垂眸,敛下嫉恨情绪。
    再抬头时,已经是自然平和的笑。
    他带着讨好道:“央央,今夜不必委屈你在这里住了,我们已经和九皇子商议好,让你坐那辆马车。”
    谢明夷的太阳穴突得一跳,他皱眉问:“你们跟陆微雪商议?怎么商议的?”
    孟怀澄笑道:“若他不肯,那他永远都别想见到那匹马。”
    谢明夷连连摇头,“不行,你给他还回去,我在这里住一晚也没什么。”
    他可不想再和陆微雪扯上一丁点关系了。
    “可他已经同意了,而你那匹枣红马也给他骑了,央央,为了你,我们都想尽了办法的……”孟怀澄苦苦哀求。
    谢明夷面上似有松动。
    孟怀澄见有希望,立刻又劝道:“若你今夜不回家,那我们还得连夜去丞相府说明情况,若你明日不入宫请安,既不合礼数,皇后娘娘也会担心的。”
    想起姐姐怀胎的辛苦,以及那些多愁善感的思绪,谢明夷思考良久,最终还是点下了头。
    “不过,孟怀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先斩后奏啊?”
    谢明夷歪着头,下眼睑那颗痣若隐若现。
    孟怀澄的笑容逐渐凝固。
    第9章 旖梦
    净心寺外。
    高头大马一列列排好,肃然而立。
    谢明夷姗姗来迟,他坚持不要孟怀澄扶,自己找了根棍子,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马车停在最后。
    谢明夷向前看去,人群中间故意空出来了一块地,陆微雪就牵着枣红马,站在那里。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紫藤花香,夜风乍起,拂过他的耳畔,吹得柔顺乌发如绸缎一般。
    ……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谢明夷默默地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