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黑熊扑过来,巨大的熊掌掴住了一匹马的脖子,那马几乎是飞出了两米远,马上的少年来不及哀嚎便摔下去,他立刻昏了过去,头上的血还在不断渗出。
    穆钎珩咬紧了牙,再一次搭上了弓,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不容得半刻犹豫,箭几乎是刺破了空气,瞬间刺入了黑熊的腹部!
    可这一箭对暴怒的黑熊来说不过是挠痒痒!
    它狂奔着朝人群扑过来。
    一时间,阵型大乱,养尊处优的公子少爷们哪经历过这样的情景,有的甚至吓得滚下马来,呆在了原地。
    猎犬面对如此野蛮的庞然大物,竟也胆怯地夹起了尾巴,呜咽着逃窜。
    苍鹰盘旋在黑熊头顶,爪子抓挠黑熊的肩、背。
    但黑熊常年蹭树止痒,厚厚的熊皮上俨然覆盖了一层铠甲般的油,鹰爪的攻击根本无济于事。
    “都别跑!别刺激它!”
    穆钎珩边喊边拉弓,箭如霹雳般射出,但颠簸的马背和不断躲闪的黑熊——山谷的风太大,又让他对方向难以把控。
    跟何况行军作战,并不要求主帅百步穿杨,他的枪法天下无双,可箭术相对来说,就没有到天下无敌的地步了。
    箭射中了,但对黑熊来说,全都如隔靴搔痒!
    其他人哪还听得进去穆钎珩的话,全部疲于奔命,吓得屁滚尿流。
    护卫们举着长矛和护盾,却也一路退缩,只能掩护着战马撤退。
    山崖上,大臣们也乱作一团。
    底下逃命的可是他们心尖上的儿子女儿,平日里千娇百宠,从未吃过一丝苦的,现在却面临着生命危险,他们根本无法淡定。
    “皇后娘娘,请您派侍卫下去,救救微臣的儿子啊!”
    年迈的老臣急急跑来,也不顾什么礼法了,直接给谢书藜跪了下来。
    谢书藜淡然地瞥了他一眼,“魏尚书这是做什么?难道底下那群人全是酒囊饭袋?那么多护卫都跟着呢,何况还有驯兽师在,谁会有生命危险?若在狩猎中丢了性命,那也是你这儿子生得没用。”
    魏尚书的脸一下子煞白,他乌青的嘴唇哆嗦着,“这……”
    谢书藜看着这个多次上奏痛批自己的人,自诩是两朝老臣,却不过是个迂腐古板之徒,他的儿子更是整日花天酒地,此次来狩猎也闹了不少事,不过是想出风头凑热闹罢了。
    她扶着紫鸠的手站起来,冷漠的眼睛环顾面色惶恐的众人。
    “诸位大臣,今日晨间,本宫已经问过各位公子是否要参与此次围猎了,明知山间有虎熊出没,凶险无比,但各位公子还是毅然决然选择参加,那要承担任何后果,都是他们自找。”
    谢书藜说罢,看向魏尚书,眼中划过一丝讥笑,道:“魏尚书老糊涂了,扶他下去。”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将面色萎黄的魏尚书拖走了。
    众人齐齐跪下,大气都不敢出,这才意识到,山崖上竟遍布了皇后的人。
    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自家孩子能跑得快些,千万不要命丧于熊口。
    谢明夷看着姐姐冷酷的背影,竟觉得她有些陌生。
    在他的印象中,谢书藜永远是温和的,脸上永远挂着笑。
    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脱离轨迹。
    谢明夷不敢多想。
    他紧张地看向山谷,下意识寻找一个身影。
    是蓝色,还是红色?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他顺带着在找陆微雪。
    方才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穆钎珩,根本没人注意那个冷宫里长大的九皇子。
    但是——
    但是现在!
    狂风呼啸,陆微雪一身红衣,衣摆如绽放的曼陀罗。
    他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引人注目。
    因为在疲于奔命的人群中,他是唯一逆流的那一个。
    不同于穆钎珩的边撤退边掩护其他人,他孤身一人骑着白马,朝黑熊疾驰而去。
    这不是送死吗?!
    所有人都惊愕地盯着他,以为他是失心疯了,已经预料到他被黑熊拍烂脑袋的可怕场景,大气都不敢出。
    而马上的陆微雪旋身而起,白马之上,一身红衣缭乱——他竟生生立在了马鞍之上!
    几乎是一瞬间,他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了三支箭,搭在弓上。
    弓如满月,三箭齐发。
    电光火石之间,三支箭划破长空,“嗖”的一下飞了出去。
    谢明夷站了起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宇宙洪荒再无丝毫声响。
    无人不心惊肉颤。
    而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
    因为三箭全中,生生射穿了黑熊的双眼、鼻头!
    而后黑熊壮硕的身躯慢慢倒了下去,发出轰然的一声响。
    陆微雪的箭术之准,出手之狠,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谢明夷的手都在发抖。
    他怎么忘了……
    飒沓如流星的前一句。
    银鞍照白马。
    是白马,不是黑马。
    第27章 圣子
    陆微雪骑在马上, 维持着拉弓的姿势,直到狗熊如小山一般轰然倒下,才放下手。
    秋风萧瑟, 吹动男人乱舞的乌发, 沉静深邃的狭长眼眸抬起。
    他仰着头, 目光投向山崖上的人。
    谢明夷披着大氅,站在人群中间,怔怔地看着他。
    眼神交融的一刹那, 漂亮的少年扬起笑脸, 朝他挥动手臂,不顾形象地大声道:“陆微雪!陆微雪!”
    谢明夷很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重复地喊他的名字。
    他蹦跶了两下, 膝盖的伤口又撕裂了。
    于是喊了一句“赶紧回来”后, 便一下坐回了椅子,缩在厚厚的大氅里, 一张小脸疼得皱巴巴的, 不住地呲牙咧嘴。
    陆微雪看着少年可爱的模样, 眼中多了柔情,唇角微勾, 翻身下马,将弓箭递给赶过来的护卫。
    方才四处逃窜的公子哥儿们纷纷围过来, 面对这个平日里不屑一顾的九皇子, 他们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恭维。
    于是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场面有些尴尬。
    牵着黑豹的驯兽师姗姗来迟, 向陆微雪双手交叉行了一礼,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中原官话,道:“在下未能及时赶到,听闻九殿下已将黑熊射杀,当真是中原第一勇士,深感佩服。”
    黑豹看见陆微雪,便畏惧似的缩着脖子向后退了几步,又想趴在地上,却被驯兽师生生拉住了。
    它摇头晃脑着,显出些焦躁不安的样子。
    陆微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笑道:“阁下过誉了,我只是侥幸罢了。”
    此话一出,周围人一阵咂嘴。
    听听,都谦虚成什么样子了!
    而远处的穆钎珩看了眼人群中的陆微雪,将被划破的手默默藏到身后。
    昨晚谢明夷的话,他全听见了。
    少年委委屈屈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说,他想要那副玉环。
    方才几次将箭对准熊眼,穆钎珩都移开了。
    他以为自己心硬如铁,不会再起任何波澜。
    但他错了。
    “少爷,老爷捎了话来。”亲卫走过来,向穆钎珩抱拳行礼。
    穆钎珩眼眸微沉,点点头:“走吧。”
    —
    秋狩还有好几天才结束,但夺魁的是谁,已经毫无悬念。
    谢明夷的腿一受伤,更不用出去了,他缩在帐子里,整日钻研画画。
    十五皇子百日宴在即,自从那天猎熊归来后,谢书藜虽然表面上还是温和的模样,可谢明夷分明看见,姐姐眼里多了几分郁郁寡欢,他冥思苦想,想让谢书藜一展笑颜。
    第六日的晚上,谢明夷终于完成了那幅画作,他在梨花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一抬头,发现陆微雪不见了。
    陆微雪这些天都照常随队伍去打猎,回来后还天天亲自给他端茶倒水,谢明夷对此子乖顺的样子很满意。
    但是此刻帐子里静悄悄的,陆微雪没了人影,谢明夷下意识有些不舒服。
    他掀开帘子走出去,入眼是满天星辰。
    营帐前火光跳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佩刀护卫来来往往地巡逻,看见谢明夷,便问:“国舅爷有何吩咐?”
    自从谢明夷受伤后,谢书藜便加派了看护他的人手,还吩咐下去,所有人都要以他为重,万不可让他再遇险。
    小半年内,连续两次伤到腿,谢书藜对此很是担忧,还神色复杂地拉着谢明夷的手说:“夷儿,实在不行,姐姐去给你找个大师看看吧……”
    结果自然是被谢明夷婉拒了。
    受伤其实都是他自找,但也是他在危急情况下作出的最佳选择。
    谢明夷打了个哈哈,“没什么,出来透透气。”
    护卫:“那我等跟着国舅爷,随时听国舅爷差遣!”
    谢明夷看着他们油盐不进的样子,便佯装生气,皱眉道:“谁让你们那么多话的?本少爷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你们要是太闲了,那我不介意回禀了皇后娘娘,把你们打发回家种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