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福如海猜得没错。
    尉鸣鹤将今日之事全都过了一遍,最终落点在韦容华上。
    “午宴之前,后宫中可有发生什么?”尉鸣鹤沉声询问。
    韦容华虽蠢钝些,但往日也没在宴席上这般不识好歹过。
    福如海就将晨时在瑶池殿前的事情说了。
    “韦家果然猖狂!”尉鸣鹤低斥一句,脸色愈发冰冷:“福如海,年节时记得提醒朕,别晋韦容华的位。”
    正欲再说一句“等会儿去瑶池殿”,却在抬眼时顿住话语。
    暮染宫墙,雪意涔涔。
    寒风吹起漫天的玉絮碎琼。
    天地飘零间,朝阳殿的汉白玉阶上,立着一道让他格外熟悉的身影。
    腰如约素,似柳纤纤,比屏风上的影儿又瘦了些。
    外裳与乌发间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籽。
    女郎提着一个沉重的食盒,身形隐隐不稳,在风中恍若纸绢做的人儿,摇曳逐雪斜。
    尉鸣鹤凝望着,积着气儿的心口一滚,就滚散了怒火。
    转而凝起一片滚烫:
    他的阿姁,等了这样久。
    来为他庆生。
    第26章 祝寿(修)他不想失去,这样“爱”他……
    圣驾此时距离朝阳殿还有一段距离。
    大力宦官稳稳地抬着,大步朝前走去,不消半刻钟就能到达。
    可尉鸣鹤望着沈知姁纤薄的背影,只觉得胸腔中有把火在炙烤。
    难得有了急不可耐的感觉。
    “停下。”尉鸣鹤嗓音中多了一丝哑意。
    圣驾落下,不等福如海和元子上前搀扶,他就自下銮轿,而后疾步往朝阳殿走。
    当细雪借着风儿滑入颈脖时,尉鸣鹤才知外头的寒意。
    步履愈发匆匆。
    元子跟着福如海在后面急走。
    他抬起头,看到汉白玉阶上、沈知姁身旁,探出一个惊慌失措的身影——正是留守在朝阳殿的金侯。
    元子登时就反应过来,为何沈知姁要通过芜荑传话给他,让他今日跟着好好伺候了。
    这是沈昭仪要借金侯那刻薄记仇的性子,在陛下面前博得更多的怜爱。
    思索间,尉鸣鹤已经登上了汉白玉阶。
    他莫名放轻了脚步,无声地站到沈知姁面前。
    龙涎香混杂着宴香的气息蔓延开来。
    沈知姁的指尖埋入掌心,慢吞吞地抬首。
    在对上尉鸣鹤目光的霎那,她将对着镜子演练多次的、惊喜又痴情的盈盈目光自然展现出来。
    确保尉鸣鹤看到之后,沈知姁就预备着将腹稿缓缓道来。
    谁知才刚启唇,拿着食盒的手就被尉鸣鹤覆住。
    “怎么现在来了?”尉鸣鹤低声问道:“等了多久?”
    这是他下意识的关心。
    也为沈知姁增添了一分胜算。
    而帝王渐深的目光和微蹙的眉尖,并没有被沈知姁忽略。
    她心底冷笑一声:估计是在心里琢磨着,自己前来,是不是有惦记着为父兄的求情的原因。
    “阿鹤,生辰快乐。”沈知姁适时眨眼,泛起的笑意遮住眼底真实的情绪。
    她将手从尉鸣鹤掌中抽出,把食盒由拎改成抱,轻轻咳嗽两声,动作缓慢地歪首浅笑,又道了一声“我愿阿鹤且喜且乐,且以永日。”
    簌簌初雪中,女郎娇媚明艳的眉眼如映画中。
    里面满是欢喜和祝福。
    与之对视,就如同在干涸路途中遇到一泓清澈的春水。
    盈然又纯粹,真挚而浓烈。
    令尉鸣鹤动容不已。
    ——万寿节上,那么多双眼睛,无一不带着谄媚、算计与精明。
    他被看了一整日,已经是厌烦疲倦。
    尉鸣鹤这样想着,狭长的凤眸弯起,愧喜交融,伸手就要再去握沈知姁的手。
    那样冰冷如雪,可见在殿前等了一会儿。
    谁知面前的人儿目光一转,转到身侧的金侯,忽然变得惊慌起来,将食盒放在地上,对着尉鸣鹤屈膝行礼,规规矩矩地先问了安:“臣妾瑶池殿昭仪沈氏,见过陛下。”
    方才还甜糯的嗓音变得疏离:“臣妾恭祝陛下万寿安康,长乐无极。”
    伸出的龙爪落了空。
    尉鸣鹤心头翻涌起没滋没味的心酸,再次后悔起自己先前错误的强硬抉择——阿姁原来是娇气糊涂一些,可比起现在这小心守矩的模样,已经是极好了。
    是他被阿姁气晕了头,才有如今的矫枉过正。
    后悔不过一瞬,尉鸣鹤就心绪一转:他是真命天子,自小到大,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
    上回福如海说得对,阿姁如此,主要原因是从贵族女郎沦为了罪臣之女,自觉在后宫中无依无靠。
    不过那又如何?有他这个帝王宠着,给阿姁撑腰,相信很快就会恢复原样的。
    这几日格外繁忙的政务告诉尉鸣鹤,若无沈知姁,偌大的皇宫之中,没有一处能令他心神放松。
    心头的酸意平了些,尉鸣鹤又想起那一对金镶玉龙首宽齿梳。
    先前他只觉得平平无奇,现下倒多了一样评价:的确是个意想不到的生辰礼物,想一想也挺让人喜欢的。
    尉鸣鹤唇角添了一丝笑意:他几乎能在脑海中勾画出沈知姁拿着宽齿梳、笨手笨脚地要给他梳发的画面。指不定手上慌慌乱乱的,会不慎弄疼他,然后明眸盈水、软声温言地道歉。
    沈知姁细嫩的面颊上,会泛起粉霞般动人的神色。
    想着想着,那一抹笑意就如春风拂过,愈发和暖起来。
    心里面想得熨帖了,尉鸣鹤就弯下腰,预备亲手将沈知姁扶起。
    恰在这时,前往正阳门的众臣经过朝阳殿外。
    他们不复适才散宴时的笑语,保持着沉默,只用眼神交流,时不时将目光快速扫过朝阳殿。
    可走动时鞋底与石板的摩擦声难以避免。
    尉鸣鹤就见沈知姁浑身一颤,抱着食盒“噗通”一声跪下。
    有一缕柔顺的青丝撩过他伸出的指尖,带出帝王心中藏不住的怜惜。
    “臣妾今日贸然前来,除了祝寿之外,还有一事相求。”沈知姁压着嗓音,垂着头做颤音之状。
    “哦?爱妃有何事相求?”尉鸣鹤闻言挑眉,伸出的手收回,转而摩挲起腰间挂着的羊脂玉佩。
    他盯着沈知姁低垂的后脑,面上笑意消散,语气却愈发温柔,甚至有了一分蛊惑的味道,很容易让听者产生“不论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你”的错觉。
    “求陛下惩罚臣妾。”
    沈知姁这声极轻的呜咽,让起了失望之心的尉鸣鹤愣在当场。
    掌中摩挲的玉佩滑落,撞在缀着玉珠的流苏上,发出一声轻响。
    沈知姁无声地勾了勾唇,配合着肩膀轻微的抖动,继续“恳切深情”地请求:“臣妾得蒙圣恩,才能在瑶池殿安心养病。然而臣妾知晓,冒犯天威乃是大罪,即便已向陛下请罪,也不能轻易混说过去。”
    “臣妾心中惴惴,对陛下愧悔不已,故而请陛下降下惩罚。”
    “不论陛下如何惩处,臣妾都会心甘情愿地接受。”
    “臣妾也会通过母亲告诫父兄,让他们感念天恩,日后必要在北疆安分守己,不会再有大逆不道之心。”
    言说
    到此,沈知姁将左手的指尖用力地掐入掌心。
    她抬首,带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美目,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拉住绣着龙纹的长袖勾边。
    “臣妾只希望,陛下的处罚时,不要让臣妾见不到陛下。”
    “先前十余日未见陛下,臣妾……臣妾真的很想念陛下。”
    最后几个字时,沈知姁已是声如蚊蚋,泪如珠落。
    那泪如同落到尉鸣鹤的心头,划过两道清亮的泪痕,沾湿了原先的动容,变成沉甸甸的感动。
    胸腔中有难以遏制的跳动传来。
    让尉鸣鹤恍惚间回到了定情那日的“心如狸动”。
    他自然而然地想到刚才福如海汇报的韦容华挑衅之言,再结合七日前请杀沈厉父兄的折子,心中对韦氏就升起恼火:后宫妃嫔怎么会这么快知道前朝的消息?可见韦氏搭上慕容氏之后,也不安分了。干脆把后宫改个名儿,给他们两家当情报网算了!
    有了这层猜想,尉鸣鹤心中的多疑症立刻就犯了:先是请杀沈厉父子,再行上奏处罚沈知姁,最后由韦容华告知沈知姁前朝之事,逼迫沈知姁为了父兄来主动请罚……
    如此环环相扣,宫里宫外联手,除了表面上的韦氏父女,内里必定藏着慕容丞相和慕容婕妤,其目的便是将沈氏一房赶尽杀绝,慕容氏在朝堂与后宫均为第一人。
    只要往后慢慢经营二三十年,慕容氏就能巩固根基,从先帝后期才立起的新贵变成长盛不衰的大家族。
    想到此处,尉鸣鹤的多疑症愈发加重:他宠爱沈知姁,这可是放在明面儿上的事情。慕容氏与韦氏明知此事,却还要设下此局,则是为了压制自己这个新帝,好架空皇权,制作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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