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这厮,竟敢同本王抢落落?
    立于高位一侧的帝师亦是眉宇一拧。
    ──他的小落何时又招惹了位居心叵测之徒?
    立于时云起左侧的易行脸色阴沉,桃花眸微微眯起,眼角渗透的杀意越发深了。
    ──此人,胆敢觊觎他的表妹!
    坐在帝王侧位的风止更是攥紧了膝前的布料,要不是皇姐就在屏风后,他怕是要忍不住起身,拔下侧钟悬挂着的宝剑,将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的脑袋登时削下来。
    小公主微微怔住。
    她着实不曾想到,这纳兰邬,仅仅与他学练箜篌些时日,他竟是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向往宫墙外的自由,纳兰邬竟为了成全她,于大殿之上,求娶她为妻?
    “落雁公主婚嫁一事,兹事体大,容后再议,卿可另提钦赏。”一旁的时慕长公主亦是将小公主面上的震惊看在了眼里,不容她出声,时慕便直言推下了。
    小公主垂首,朝时慕长公主低声道谢。
    小公主至今仍记得与纳兰邬初见的那夜,他立于空中楼阁,宛若一弯静谧的冷月,皎洁明亮,干净得不惹尘埃。
    可她早已是指尖沾染了鲜血的红茶花,纵然高悬于枝头,备受人顶礼拜谒──
    她这颗饱尝苦涩和凄寂的心,却是再回不去年少时的青葱纯粹了。
    用婚事来逃脱,属实是最为稳妥的方式,可纳兰邬,他品性高洁,不该因着她的缘故,与这错综复杂的皇家有所牵扯。
    因此拒婚,是她能做的,最好的打算。
    无非是再多熬些时日罢了,她等得起。
    但凡事并不会遂人愿。
    又过了一日,易将军于时慕长公主的行宫为了婚嫁一事,闹得轰轰烈烈。
    “你说什么?”
    “儿臣求娶落雁公主。”易行拱手,桃花眸里水波不兴。
    徐星落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了里头时慕长公主摔碎琉璃盏的声响。
    “你娶何人都可,唯独,落雁不成。”时慕气息不稳,扶着桌沿,怒瞪着自家亲生儿子。
    “为何不可,儿臣是她表兄……日后定会爱她惜她,护她周全……”
    时慕别过头,肃然起身,“婚后你可是要将她带往边塞?那苦寒之地,你们男子受得,落雁那身子骨,又如何随你挨冷受冻?”
    走到了易行跟前,时慕缓缓站定,拍了拍他的左肩,“当初既然选了这条路,身为将军,你有你的职责。”
    “母上……”
    “罢了,此事休要再提。”
    殿内一片沉寂。
    门外一抹绯色的裙袂垂曳而过。
    “公主。”霜儿紧步跟在她身后,面露担忧。
    “无妨。本宫自个儿待会儿。”
    徐星落坐在亭内,望着御花园的宫人们修剪花枝。
    “奴婢去给公主端些点心茶水来。”面对这般异常镇定的公主,霜儿心中仍旧存着疑虑,拢袖行了一礼,但还是转身离去。
    小公主转头,望向亭外的湖泊,微风掠过层层涟漪。
    原以为,替阿止寻着了得力朝臣,届时铲除宁贼,便可安心地过她自个儿的日子。
    不论是嫁人,又或者独身,都能恣意畅快。
    然而,今日长公主行宫内一事,可见,不论是她作为落雁公主的婚事,还是易行……
    论及己身,最终都做不得主……
    长此以往,纵然她选了心仪的驸马,也得将巩固王朝放在首位。
    如若不然,便是如同方才那般,被时慕长公主否决。
    思及如此,小公主眼眸的悲伤终是掩饰不住地流淌而出。
    “微臣参见公主。”
    小公主捻了把依旧盛放的红山茶花于指尖,转过身,红唇一抿,极为冷漠地俯视着跪伏在地的纳兰邬。
    “有何要事?”
    “公主心中所想,微臣愿倾力而为,送公主出宫。”
    紧紧掐着花枝,直到花萼承受不住花朵的重量,带着上半段的花沉落下去,小公主愣怔了片刻,都到如今这般境地了,他竟还是想着助她逃亡……
    “啪嗒──”
    花瓣碎落了一地,镂绛紫绣花的鞋尖轻抬,薄底将花瓣无声地压平、碾碎。
    绯红的液登时四溢开来……
    小公主手持那支断掉的红茶花残枝,轻轻挑起了这位新科状元郎的下巴,眸光冷寂,“若此行,败露,你当如何?”
    “微臣愿拼死,为公主谋一出路。”纳兰邬面不改色,他今日于朝堂已然明白了这位公主的心意,自然不敢再多加觊觎。
    如今,他只愿为心上人,亲谋一道生路。
    小公主敛眸,扫了眼自个儿沾染了花液的指尖,犹如往日暗中斩杀朝臣时,嗜血的明艳。
    浑身一僵,小公主手臂一顿,眼中有了片刻的晦暗不明。
    她方才,竟是迫着这样光风霁月的男子,为她许上了以性命为搏的誓约。
    这一次小公主真的累了,她终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做回自己。
    如今碰到了这般执着的纳兰邬,一心只为她着想,自然也愿试上一试。
    抛下过往,做回她自己。
    这一回,她确定,她的的确确,乏了。
    她想要出宫了,最好是今夜。
    若是明日一早醒来,能瞧见外头的山水,该是多么松快明朗,海阔山青──
    嘴角是压不住张扬的笑意,小公主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忙与纳兰邬暗暗对上今夜的出逃策略。
    哪知她一语中的,此番出逃不仅失败,纳兰邬竟险些为了他丧命。
    马车在入林后便被截获,纳兰邬的腿上多了几道箭羽。
    小公主记得很是清晰,此物,是风止专用。
    不仅如此,易将军的易家军举着簇簇火把,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马车,大有不肯放过任何一只苍蝇的架势。
    “别来无恙。”一袭紫袍的时云起下马,绕到了马车前,朝撩开了车帘的小公主伸手。
    望着帝师指挥另外一边的禁卫军,将那伤重得鲜血直流的纳兰邬拖了下去。
    先前那样清流光月的人物,如今那些军卫一路拽着他,形同拖着块行尸走肉──
    “你们放开她!”
    纵然腿上血肉模糊,纳兰邬依旧执着地挣扎着朝她这边的马车爬过来。
    一脚踹在了他的脊背上,纳兰邬眉头一皱,登时呕出一口暗血。“噗──”
    “纳兰──”小公主还没说完,就被跟前的时云起压进了怀里,“这下如何是好,你嫁不了他了。不如,嫁与本王。”
    咬着她的耳朵,此刻时云起原本悦耳的嗓音,如同鬼魅低语。
    “落落不愿被困于那深宫高墙,本王便带你游山玩水,看尽四海八荒,如何?”他摩挲着她颤抖不已的后背,微微一笑,望着地上那个纳兰邬,时云起那对贵气的丹凤眸里,却是带着极端残忍的杀意。
    时云起自从那日纳兰邬于殿前求赐婚一事,便彻底明白小公主竟是为了此人,才入王府对他虚以委蛇。
    如此看来,实在令人有些头疼,不过,今日抓到了把柄,定要叫他死无葬身之所。
    “挟持公主,连夜出逃。还是先管好你的项上人头罢。”时云起眉目微挑,旋即冷冷清清地笑了。
    闻声,怀里的小公主浑身僵住了。
    不,不──
    不能再连累无辜。
    她手上沾染的都是从前除异党奸佞的血,不能染上纳兰邬这样的干干净净的性命。
    “莫要动本宫的驸马。”
    此言一出,不远处的帝师身形一僵。
    下了马背的风止转身,怒瞪着地上那只不知天高地厚躺在血泊里的蝼蚁。
    持着长刀的易行更是加快脚步,走到了马车边上。
    而时云起拥着她腰身的力道更是不见收敛半分,反而越发收紧了许多。
    小公主咬了咬唇,奋力挣扎着,怒喝:“何人再持剑相向,便是有夺位之嫌!”
    四人望着小公主拼力挡在那纳兰邬身前,登时心思各异。
    第93章 黑化女帝之路
    趴在地上的纳兰邬难以置信抬首,小公主她──
    同意嫁与他了……
    原本近乎粉身碎骨的失恸难以压制,听闻此言,纳兰邬顿觉自心口竟涌出些许甜蜜来。
    四人面色各异,暗暗对视一番,难得口风一致,坚持要严查此人,并代为看守。
    见小公主仍旧要护短,帝师眉目凌然,抬袖轻启。
    他身后的禁卫军旋即从纳兰邬的身上掏出来个针扎人偶和染了血的符纸。
    小公主何尝不明白帝师此举的威胁意味。
    这些物证,意图谋害皇族的意味明晰,不论何人,都得关押受审。
    “公主,微臣不曾……”
    “住口!”小公主咬了咬唇,回头喝止。
    猝然对上了纳兰邬那无辜的眼神,心尖被刺痛,小公主十指收拢,暗暗绞紧了袖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