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第91节

    “戚白商?便是戚家那个近些日子传出了上京第一美人之称的庶女?”
    “她与戚世隐可是兄妹!”
    “可庆国公这位嫡子是旁支过继,这件事在朝中倒是人尽皆知……”
    “那也是乱——违礼法的!”
    “……”
    皇帝身外,二皇子最先变了脸色,惊疑地看向他原本并未在意的地上那二人身影。
    他正情不自禁要上前,就被皇后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此番惊议间,谢策眼底怒意沉作冷笑:“好啊,朕委以重任的好臣子——邱林远,你去看看,是不是他二人!”
    “陛下。”
    宋皇后神色素淡,瞥过一旁隐有得逞笑意的贵妃安萱,她微皱眉,作礼:“此事毕竟事关官眷清名,还是……”
    “他们都做得出这等丑事!还要什么清名?”
    谢策勃然怒声。
    安萱轻慢哼了声笑:“是啊,陛下,胆敢在秋猎日做出这等秽乱宫闱之事,便是为了皇室颜面也必须严惩。”
    她这边话声刚落,便对上了不远处,安仲德面色铁青地朝她摇头的神情。
    安萱一愣。
    她正有些恍惚不明间。
    却见,随侍太监邱林远走到那石麻衣下的两人旁边,掀起来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起身时甚至踉跄了下。
    直到到了皇帝身旁,邱林远才有些哆嗦地张口:“陛,陛下……”
    谢策扫过他,虎目微眯:“怎么,不是戚世隐?”
    “不……确实不是戚大人。”
    “那是谁啊?”
    “……”
    邱林远在官眷们的视线下僵着身,一时汗如雨下,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贵妃安萱。
    安萱一停,僵住了唇角尚未敛去的笑。
    到此刻她才突然想起——
    她的明儿呢?
    就在此刻,谢策压低的眼神晦暗不明时,殿内忽传出一名侍卫急声:
    “殿内还有人!”
    “——??”
    殿外哗然。
    “…什么?”
    百官亲眷后,安惟演听得疾步过来的安仲德附耳低声,神色顿沉,“你怎么办的事!”
    安仲德咬牙:“我亲眼确认过戚世隐的情况,又到行宫外接走了昏迷的戚白商,按理说不该有误……”
    安惟演懒得去听他说辞,眼底精光急转:“这么说,戚白商和戚世隐还在殿中?”
    “虽不知缘由,但应是如此。”
    “事至此,已无退路。决不能让他们二人亲口说出明儿。”安惟演看向他。
    安仲德嘴唇微颤:“父亲是说……”
    他抬手,在颈前横了下。
    “你亲自去办,”安惟演冷声,“不成功,便成仁。”
    安仲德咬牙应声,扭头就欲穿过议论纷纷的官眷,往侧方绕去——那儿有一道折廊,能直达启云殿后殿。
    官袍垂下,安仲德袖内,泛着冷光的匕首滑落掌心。
    就在安仲德趁着殿外乱局,将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踏入折廊内时。
    一道身影忽然拦在了他面前。
    “让——”
    安仲德杀意抬头,跟着却一愣,皱眉低声疾语:“仲雍,你在这儿做什么?”
    “大哥,”安仲雍脸色如往常的苍白病态,只是此刻眼圈泛红,他扣住了兄长手臂,“不可啊。”
    “安家性命攸关之时,你疯了不成!”
    安仲德二话不说,一把将孱弱弟弟的手拂开,攥着刀就要往折廊下走。
    安仲雍踉跄了下,艰难立住身。
    他佝偻着扭头看向安仲德,眼眶泛红,嘴唇轻颤:“大哥。”
    安仲德头也不回地踏出。
    “安仲德!”
    那一声震然,如晴空霹雳,骇得百官回眸。
    就连为首,皇帝谢策与后妃等宫人也都从僵持里回头望来。
    安仲德脸色剧变,他难以置信地僵转过身:“你究竟……”
    “戚白商!”
    安仲雍扑上去,死死攥住了安仲德袍袖下的刀,他周身颤栗,长泪沾襟。
    “她是望舒的女儿啊——大、哥!!”
    “——”
    轰隆。
    一声秋雷劈落长穹。
    身在百官间的安惟演背影一栗,猛地扭过头。
    百官之前,贵妃安萱嘴唇惊颤。
    谢策龙袍一震,狰狞抬眸。
    “咔嚓。”
    死寂之中,枯木朽断之音踏于足下。
    殿外众人回眸,正见谢清晏抱着戚白商,不知何时从大殿火海里走出。
    那人身影却滞停在殿前。
    如天苍地老的窒息过后,谢清晏指骨颤着,漆眸栗然垂下,望向怀中。
    ——安望舒、之女?
    “夭……”
    “晏儿!”长公主惊呼的恸声盖过了他低颤的声线。
    “清晏哥哥,你没事吧?”
    “谢公!”
    “……”
    凌乱的影在眼前幢幢晃动,和着方才那句哑厉的话声,叫谢清晏头痛欲裂。
    他身影一晃,抱着怀中女子折膝跪了下去。
    “晏儿?!”长公主慌忙在旁扶住他,“太医!传太医!”
    “戚大人也救出来了,戚大人在这儿!”将扑灭的启云殿火中,余下的禁军侍卫抬着腿伤昏迷且只披着外衣的戚世隐,纷纷撤出。
    天边乌云集聚,山雨欲来。
    云层内,藏着秋雷滚滚,如天怒将临。
    一时殿外纷乱,却又像被漆穹里的黑云死死压抑着。
    戚白商被戚婉儿带丫鬟扶到一侧。
    而谢清晏身前,太医长松了口气,擦着汗回禀长公主:“殿下宽心,谢公无恙,更像是一时惊惧,恸怒攻心所致……”
    “那就好,那就好,”长公主转回身,扶住了谢清晏的肩,颤声哽咽,“晏儿,你,你何苦啊?”
    “……”
    谢清晏阖眸,似失魂半晌,才听他声线低哑道:“劳,殿下忧心。”
    “!”
    长公主惊得面色一白,“晏儿。”
    她声音压得极低,余光确定四下除亲信外无人在侧,这才缓回呼吸。
    长公主慢慢伏身,将额头抵住谢清晏的,睫羽栗然又哽咽轻言:“晏儿,我知你想她了,可你答应我,你答应母亲……今夜不要,不要再插手任何事了,好不好?”
    “……”
    不知是答了还是未答,谢清晏苍白薄厉的唇线动了动,似清绝又自嘲的一道薄讥后,他倦然阖低了长睫。
    另一旁。
    “阿姐?你醒了?”
    婉儿惊喜地扶起怀里睁开眼的戚白商:“你没事吧?”
    只是不见对面半点昏迷后的茫然,反而是略微直身后,戚白商就转动视线,跟着落定在不远处——
    安贵妃正悄然指挥着自己宫里的宫女侍卫,将石麻衣下还昏迷着的男子趁乱抬向外。
    只是还未离开几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