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第151节

    戚白商一点都不好奇这是谁的马车。
    她只想打道回府。
    可惜显然为时已晚,戚家的马车只能被夹在两驾马车之间,“挟持”着朝城郊三十里外的游猎林场而去。
    由于某驾车头不当人子,三驾马车都算得上姗姗来迟。
    马车近了下马地,巴日斯的那驾马车赶上来,先他们一步停住了。
    戚白商临近时便掀起遮风的暖帘,瞥见不远处赴约而来的一众高门子弟,各官家女眷亦不在少数。
    游猎尚未开始,显然在等着还未出场的关键之人。
    要么车前那个,要么车后那个。
    戚白商有些头疼,跟着惑然——
    来的人如此多,二殿下要如何能当众与巴日斯谈事?
    莫非,今日只是一场游猎?
    戚白商正想着,听得车前一声“吁”,马车便慢慢停了下来。
    想起要命的某人还在前面,戚白商陡然回神,起身:“婉儿,我与巴日斯有约,先行一步。”
    婉儿笑吟吟地:“好,阿姐慢些。”
    戚白商颔首,掀起帘子,便弯腰踏出车驾。
    只是匆忙了些,还未直起身,她就发现自己的裙摆叫马车内壁勾住了一角。
    戚白商刚弯腰要去摘。
    先她三息,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握住了她的裙角,轻轻一扯。
    刷。
    裙角便落入那人夹起的指骨间。
    “……”
    顺着那只堪比竹玉美感的手,戚白商一点点挪上目光。
    对上了右侧——
    谢清晏一身松鹤暗纹绲银边雪袍,神清骨秀,渊渟岳峙地立在马车旁。
    手中还拿着她的裙角。
    “萨拉!”
    巴日斯从车驾左侧冒出来,朝她抬手,殷切巴望着她:“我现在可以扶你下车了吗?”
    几乎同一时刻。
    执着她裙角的那人疏慵仰眸,清冷骨感的手在她裙旁拂起,朝她伸来。
    “戚姑娘,请下车。”
    “……”
    不远处,一众上京公子姑娘们的目光接二连三地朝这边兜过来。
    而眼皮底下。
    马车一左一右,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对峙。
    两只手带着势均力敌、毫不退缩的决然,停在她面前。
    戚白商:“…………”
    她想回府。
    就现在。
    第75章 刺杀 夭夭,你还嫁他么。
    在谢清晏和巴日斯之间,戚白商默然数息,回头——
    她选自力更生。
    沉甸甸的马杌被身影纤弱的女子艰难地从车内抱出,不给那两人伸手帮忙的机会,她一松力,叫它往车旁坠下。
    马杌结结实实落地。
    戚白商拍了拍素净的巴掌,提起裙摆,下颌微抬,目不斜视地迎着不远处众人望来的视线,施然从右侧下了马车。
    直到最后一步踩到实地,戚白商刚想绕去马车左侧,便觉着什么东西轻扯了她一下。
    她回过身。
    裙摆一角尚还捏在谢清晏指骨间。
    趁巴日斯绕马车过来还没看见,戚白商微蹙眉:“松手。”
    谢清晏攥得更紧,低望着她的漆眸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幽暗噬人。
    这般色厉,偏叫戚白商想起那日在琅园见到他时那副清癯似鬼的模样,不由地心口一软。
    她放轻了声:“阿琅。”
    “——”
    谢清晏眼底的沉翳随着指骨一颤,那片裙角便从他手中坠下了。
    刹那后醒神,谢清晏眼里情绪骤然掀涌,本能朝戚白商背过去的身影跟了一步。
    只是在他抬手将人拉回前。
    “谢公,二殿下在。”
    不知何时下了马车的戚婉儿走到他身旁,低声提醒了句。
    紧随其后,“琰之兄长!”
    一道高扬的男声掠过四野,引得众人回眸。
    游猎场外,从临时帐篷前大步走出来的正是当朝二皇子谢聪。
    两旁宫人侍女皆折膝作礼。
    戚白商当即侧身,半避到后,跟着伏低了头颈。
    那道毒蛇信子似的叫她周身不适的目光从她身上刮过。
    谢聪不着痕迹收回视线,笑容灿烂又随和地走到谢清晏面前:“见兄长许久未至,我还想叫禁军开道,前去迎你呢!”
    他笑着看向自己表妹,“却原来,是被婉儿绊了脚啊?”
    谢清晏温声还礼:“殿下见笑了。”
    “游猎马匹还未备好,兄长不妨随我同入帐中,稍作歇息。”二皇子说着便揽上谢清晏,要拉他去帐前。
    谢清晏余光瞥过身后,不明显地停了下。
    “殿下,您还忘了一位贵客。”
    “哦?”
    谢聪顺着谢清晏侧身示意的方向一看,正望见要陪戚白商入游猎场的巴日斯。
    他眼神里掠过不善,只是转瞬便压下去了。
    “瞧我,只顾得兄长了,竟然还未注意到小可汗也到了……”
    于是原本兄友弟恭的场面,又牵上了很不甘愿的巴日斯。
    可惜使团之名在身,巴日斯推拒不得,一步三回头地巴望着戚白商,还是同谢清晏一样,被二皇子左一个右一个地拉进帐中。
    戚白商与婉儿同停在后,没有跟进去。
    “谢公当真是娴于心计,又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戚婉儿感慨道。
    “嗯?”
    戚白商回神,见婉儿原本似憋着两分笑,对上她扫来的目光,又立刻将嘴角压下去了。
    戚婉儿赶忙装无事:“阿姐在想什么?”
    “我只是奇怪,”戚白商果然被正事勾走了注意,“上回见二殿下,他似乎不是这样的脾性。”
    戚婉儿神色微妙。
    她左右一扫,便攀着戚白商的手,拉她朝不远处游猎场走。
    等周围几丈内都没人了,戚婉儿才轻声开口:“阿姐敏锐,我这位表兄,最近确实是脾性大变——有谢公当面,今日这般还算好的了。”
    戚白商思绪稍作转圜,便有些了然:“因为三皇子已构不成威胁了?”
    “是啊,”戚婉儿语气有些复杂,“从前对朝臣的那些谦顺恭谨和礼贤下士,如今也只有谢公还能见着几分。不止他,若是宋家人生了尾巴,怕是大半数已经要翘到天上去了。”
    戚白商想了想:“人之常情。”
    “阿姐当真是有能容世人之度。”戚婉儿轻叹,“可惜旁人不会这样觉着。朝中如今对表兄与宋家不满之人,已是愈来愈多了。”
    戚白商瞥了眼大帐方向。
    她安慰道:“无碍,若是他们构得成威胁,宋家人也不会如此了。”
    ——毕竟真正能危及到宋家之人,如今在世人眼中,却是二皇子身后最坚实得益的砥柱。
    “可宋家……也罢,今日出游,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戚婉儿欲言又止,最后只摇了摇头,拉着戚白商去向游猎场内。
    为了这场游猎,禁军提前两日便将整片森林连带着其间大小不一的开阔地清了出来,入山的行道也提前设关,禁百姓入内。
    片刻后,二皇子与谢清晏、巴日斯出了大帐,在游猎场边搭起的高台上列席。已经入座的上京高门子弟纷纷起身,给三人见礼。
    戚白商与戚婉儿也在其中。
    只是谢清晏未曾落座,而是径直走向了戚白商与戚婉儿并肩的席前。
    “婉儿,”掠过戚白商面前,谢清晏渊懿停身,他低眸望着戚白商身畔的戚婉儿,声线温润,“殿下有言,你我同席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