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耍嘴皮子的霆阆,眼神竟是比谁都要严肃。
    吴管事大概是被这句话说动了。
    “是吴某无能……吴某早年间有一个孩子,家中遭事走散了,本以为他已命丧黄泉,却不料他非但没死反而已成了蓬莱弟子。”
    “……那姓陆的这些年以我孩儿性命做要挟,要我为他做事,一次是引得阁主买下原清迟,一次是在城中布下秘术。”
    “而这最后一次,便是今日,要我截杀阁主。”
    正好三次,到今天,这毒正巧是要命的那次。
    “我曾为蓬莱弟子,在蓬莱留下过命灯,若我今日活着,那我孩儿便无生路。”
    “我这等人,竟还能在世上留条血脉,算是福气了,今日死在这里,当真无甚怨的。”
    吴管事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几乎是只剩下一口气撑着他要把话说完。
    “一天后,城里的傀儡会完全成型,他们会和从前一样,只不过是再没了心智,闲月城不是第一个,在蓬莱……在蓬莱……傀儡……是为了……灵珠……”
    霆阆的瞳孔瞬间放大。
    吴管事没了声息。
    花不衍也停了动作。
    雨还在哗哗的下着。
    打在霆阆自己用魔气幻成的那把伞上。
    “咚咚咚。”
    将气氛更拉入沉闷。
    修士们讲究魂归天地,生前采天地灵气,死后也要回归到这天地之中。
    大概就像出来混的,迟早要还一般。
    吴管事刚刚闭上眼睛,他的身体便散成了点点星光消逝在林间。
    花不衍背对着霆阆,一只鹿,两只豹子,站了那么一会儿。
    转过身来的时候,已是最初的神色。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一般。
    郁儿化作了人形,窈窕的女子用手抚上花不衍的背。
    “乖,别憋着。”
    说完,花不衍吐出一口血雾来。
    千般万般的情绪,都宣泄了出来。
    郁儿将头埋了下去。
    花不衍却反过来安慰起了她。
    “好了,郁儿姐姐,没事了。”
    说完便准备离开这里。
    霆阆喊住他。
    “我好不容易跑来一趟,你就一句话不跟我说,就准备走了吗。”
    刚才那吴管事的话间,透露出来太多的事情。
    陆承渊要吴管事一共做了三回事情,虫蛊毒发的次数也恰为三次。
    就好似有人将一切算计得清清楚楚一般。
    花不衍买下原清迟是被人安排好的,原清迟被送上玄鉴宗也是被安排好的。
    就像是为专门为霆阆铺好了路。
    霆阆自己都不相信,这一切不是冲着他来的。
    而且吴管事最后没说完的那句,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
    踏月城不是第一个……那么如今蓬莱是个什么模样,这一切又跟灵珠又和关系。
    这就想张网一样,越来越复杂。也好像是个圆霆阆知道的越多,但是好像接触到的未知也越多一般。
    他冥冥之中觉着,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能串在一起,只不过是少了些东西。
    可是花不衍并不想搭理霆阆,自顾自地走着。
    霆阆有些无奈。
    不过他倒是会安慰自己。
    唉,叛逆期的少年一般都是爱什么事憋在心里藏着,都是爱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的。
    等孩子长大了就好了。
    就比如叶渐尘小时候也爱憋着,如今长大了喝了酒都会撒娇了。
    “那你准备去哪儿总说一声吧。”
    山葵拿鹿角蹭了蹭霆阆的背,霆阆接着揉了揉山葵的脑袋。
    两个人这是一个在说,不去了吧。
    另一个在说,没事的。
    不过像是花不衍被问到了,步子停住了,他大概自己都没有想好自己要去哪里。
    一开始是浩儿带着他走,如今他只是单纯地想走,不想让自己停下,不然那些情绪就该无处安放了。
    “看在咱们当初还算是待过一个监牢的份上,你要不要听我说两句啊。”
    第46章
    叶渐尘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正在扫着他的脸, 胸口也闷闷的,像是块石头压在他身上。
    他下意识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一团圆鼓鼓的毛球就从他的身上滚了下去。
    天色已经暗了,他看不清那毛球是个什么模样, 却听得那毛球“哎呦”了一声。
    他一挥袖子,屋内的烛火燃起。
    发现那团毛球竟是只松鼠。
    不止刚刚摔到地上那只, 叶渐尘的枕边还有一只。
    地上那只刚刚从床上滚落,正抻着小爪子委屈巴巴地揉着腰。
    “诶呦,摔死我了,你这人怎么这般粗鲁, 真是不心疼我这个老人家。”
    枕边的那只毛色深一些, 正抱着坚果咔咔地啃着,倒是没空理叶渐尘。
    那只号称老人家是松鼠转过身来,指着啃坚果的松鼠骂道:“好呀, 你这没良心的孙儿, 见你爷爷被人欺负了还不说句话。”
    松鼠孙儿朝外边探了探脑袋, 说道:“这能有什么法子, 这可是那位大人的人。”
    松鼠爷爷叉起了腰, 又朝着叶渐尘骂了起来,“我家大人风姿盖世, 怎么会有你这等粗鲁的朋友。”
    叶渐尘听着自己竟被两只松鼠骂了“粗鲁”,勾了勾嘴角, 知道他们口中的“大人”指的是霆阆, 也都随了霆阆的性子,所以也不放在心上, 准备从床上下来。
    只是这酒的劲还没过去, 身形晃了一晃,无意间碰到了枕头, 弄撒了松鼠孙儿囤在上面的坚果。
    这下可是又把松鼠孙儿惹恼了,两只小爪子抖着把散在床上的坚果扒拉到自己的脚边。
    “你你你,你果真是个粗鲁的人!”
    松鼠爷爷也是赞同,“就是,如此粗鲁,是如何配得上我家大人,真不知道山葵大人是怎么能同意这门亲事的。”
    本来叶渐尘并不把这两只松鼠说得话放在心上,但是却突然听到个词来。
    “亲事?”
    “什么?!你还不知道!”
    松鼠爷爷被气得尾巴都要打卷儿了,但是觉得站在地上一直仰着头跟叶渐尘讲话格外的不舒坦,于是扒拉两下爬上了凳子。
    结果发现站在凳子上竟还是要仰着头才能跟他讲话,于是又腾腾两下爬上了桌子。
    摆出一副威武气势的模样来。
    “山葵大人说了,你和我家大人的亲事她看着大人的面子上同意了,但是她也让我们转告你,她只是暂且同意了,你现在也就是勉强进入了考察期,至于最后行不行,还得看你的表现。”
    还没等叶渐尘反应过来,在他喝醉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身后那只松鼠孙儿也冒了出来。
    “而且啊,我们山葵大人还说了,虽然我家大人心肠又好人又体贴,但是到时候什么彩礼仪式啊婚宴啊,都得按着规矩来,一样都不能少。”
    松鼠爷爷:“不过就你刚刚的那副模样,我看你这考察期大概是三天都撑不下去。”
    松鼠孙儿抱着坚果附和道:“就是,山葵大人是不会把大人交到你的手上的,绝不可能。”
    这爷孙儿俩,一唱一和地,如说相声一般,活活是把叶渐尘弄懵了。
    叶渐尘再三确认了一番,自己如今可没在醉着,也大概不是在梦中。
    那……
    那当真是在说他和师兄的事情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这般突然,叫他一丝准备都没有。
    毕竟这些事情,他做梦都不敢想。
    他站起身来,手脚慌乱。
    一般这种时候应该做什么……
    还没想好,手心倒先出了一层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无意间瞥见桌子上的铜镜,看见自己的头发因为刚刚醉酒而有些散乱。
    于是当即使了个诀。
    看了半晌又觉着衣裳不太顺眼,于是又捏了个诀,连褶皱都捋得平整,如新的一般。
    可是又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隐隐中觉着师兄似乎嫌弃他许久没换衣裳,可是又想不起师兄是何时提起的。
    无论怎的,叶渐尘又从储物戒里寻出来一身新衣裳。
    一件窄袖的墨色锦衣,领口用细密的银线绣了卷云纹。
    叶渐尘穿上后,竟还显出一股书卷气来。
    那松鼠孙儿“啧啧”了两声,“换了套衣裳倒是像换了个人似的,现在看起来倒还算能接受,至少皮肉长相不错。就是气质不及我家大人万一。”
    而松鼠爷爷在一旁叹了口气,“长相不错又怎么能行,找伴儿这种事情还是得看性格,皮相再好有什么用,大人旁的都好,怎么眼光这般肤浅,下次得让山葵大人同他好好说道说道。”
    这爷孙俩虽然话里还是对叶渐尘千般不满,但是至少都对这身行头表示了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