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怎会?”辜振越皱眉。
    “辜家势头太盛,又不和唐家一般,有亲属女眷扣在这儿。”祁言带有讽意一笑,“你说,他这心里,能不惴惴吗?”
    “留就留,他还能奈何得了我不成?”辜振越对这种帝王家的把戏最是不屑,嘴上不落得好便罢了,还要冷哼一声,赌气似地说道,“明日我就进宫和他表忠心说本将军要为他肝脑涂地,卫戍郅都。”
    “明日便罢了,他那个病估摸着还得在床上躺几天呢。”祁言实在忍不住笑道,“你过几日去,说几句好听的,哄他给你个大点的官,免得咱们西塞虎骁军的少帅纡尊降贵回来郅都,还要受人欺负。”
    “少鬼扯。”辜振越压下想要一爪子挠死他的冲动,关切地问道,“陛下身体怎么样?”
    “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御医只说是操劳过度引发的心痹复发。”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之前便落了病根,只是也没什么要紧的,复发……”
    辜振越似乎还是惦记着皇帝要把自己押在郅都的事情,语气没落个好的,补了句道:“整日里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能不复发吗?”
    祁言心知肚明却也不恼,只接着往下说道:“是啊,我也觉得蹊跷极了。”
    “他不会是……在演你吧?”
    祁言闻言,斜着看了他一眼。
    这倒确实也是皇帝能干出来的事情。
    祁言便在心里思量了好一番,“我方才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装的。”
    “说真的。”辜振越开始严肃了起来,说道,“要他现在走了,皇位……只怕还得是太子的。”
    “他既封我做了摄政王。”祁言冷静地说道,“便是断了我坐上那位置的路。”
    辜振越没说话,想是认同了。
    “不过可惜,我只要权力。”祁言轻笑一声,手不自觉地点着桌案,一字一顿道,
    “那把椅子,我从来也就没有想法。”
    第7章
    | 007
    南楚的秋总是在梧桐落尽最后一片叶子时便走得干干净净。
    紫宸宫外。
    以尚书仆射储佑嵩为首的一干老臣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祁言立于最后一节台阶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轻皱了一下,“这是打算逼宫吗?”
    一旁的白缨斟酌着用词,“想来是进谏吧。”
    “要进谏自己写了札子呈上来,堵在这儿算怎么回事?”祁言看着便觉得头疼,又问道,“上次是崇文馆的学生吵着闹着要开馆,一堵堵个七八天,如今又是他们这帮朝臣,简直是胡闹!”
    “若只是学生便好了。”白缨神色肃然,眉间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学生可比这群臣子好对付。”
    “崇文馆的学生,若非出身皇族便是功臣之后,没你说的那般简单。”祁言蹙眉,“这次是因为什么?”
    “是为冬至祀天。”白缨说道,“他们大抵是想让太子主持。”
    祁言眸子微微眯起。
    见他没说话,白缨便接着道:“如今陛下全然不管朝政,别的倒是没什么,毕竟还有您在处理呢,他们也不敢置喙些什么。只是太子已经被关了有大半年了还没放出来,这帮拥趸他的老臣,定然是急了。”
    “本王自是知道。”
    让太子主持祀天不过是明面上的动作,实则,不过就是想借个由头解了太子的禁闭罢了。
    看穿一切的祁言冷笑两声后,这皇城里的风便起了。
    如今早已入冬,其中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已然是跪不住了,祁言远远望去,身形颤抖,背脊已经弯下去了。
    祁言眸色微动,一步一个台阶地走下去。
    走到众臣面前时,有几个见到他来了,还起身行了礼。
    唯独最前面正中央的储佑嵩,还是笔挺着腰杆,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回去吧。”祁言说道,“陛下病了,不会见你们的。”
    “见不见我们,不是摄政王爷说了算,要陛下说了算。”
    “只是储大人年过半百,这寒风刺骨的,本王怕您实在是熬不住。”
    祁言这话说得温情脉脉,似不好让人拒绝般。
    “武死战,文死谏。老臣今日即便是跪死在这霜寒风刃里,也比眼睁睁看着小人当道,播糠眯目好上千万倍。”
    “不愧是太子少傅。”祁言勾勾唇,说道,“这说起话来,就是要比旁人要好听上几分。”
    若非在场诸位都心知肚明祁言与储佑嵩二人的恩怨,听了他这一番夸赞只怕是真要觉得祁言这话是真心的了。
    就在众人都以为祁言是打算以退为进来堵住储佑嵩嘴时,他又忽然开口,沉声反问道:
    “不过储大人嘴里的这‘小人’,可是本王?”
    这话说得太过明朗,储佑嵩一时间没来得及应对,跪在他斜后方的一位看起来还算年轻的臣子似乎是忍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对着祁言便是劈头盖脸地骂:
    “不是你还是谁?”大抵是跪得久了,他站起来时膝盖还在打颤,语气亦是分寸不让,直击要害,说道,“陛下病居大内,太子囚于东宫,若非是你蒙蔽圣听,一个外姓之子,叛臣之后,何以坐镇中枢?搅得朝堂是乌烟瘴气!”
    此言一出,连路过的鸟儿都要噤了声不敢造次。
    外姓之子,叛臣之后。
    倒还真敢说啊。
    一边的白缨吓得打了一个寒战,小心翼翼地斜着眼睛瞥向祁言。
    只见他微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着说话的这人几番,觉得有些眼熟。
    “中书主书、宣议郎,杨恩澍。”
    那人闻言明显愣了一下,自己的官职不大,没承想这位摄政王爷竟还知道自己。
    祁言冷笑了一声,接着道:“政绩不多,丢人现眼的本事倒会不少,如此妄诞之言就这般轻易付诸于口,是完全不怕死吗!?”
    “逆命而利君谓之忠。冒死进谏是臣之本分。”
    杨恩澍说得义正辞严,祁言却懒得搭理,伸出手扶过面前的储佑嵩。
    他似乎也被杨恩澍的大放厥词给惊着了,连祁言的动作都没有阻拦,任由着自己被扶起。
    祁言边扶,边在他耳边低语:“杨允义能养出的这么一个好儿子,本王可不信,到底储大人有本事。”
    待储佑嵩站直,祁言的表情已经难看到了一个极点,他平静地望着储佑嵩,话语里却满是威胁。
    “储大人,回去吧。”似乎是最后通牒一般,他说道,“本王今日不想见血。”
    …………
    日头落下,这些臣子在储佑嵩的示意下纷纷散去,他沉着步子走出宫门外,忽地听见后头有人唤自己。
    “储伯父。”
    回头望去,是杨恩澍。
    储佑嵩听着更是生气,狠狠瞪了他一眼,只说道:“别叫我伯父。”
    “方才是侄儿一时心急,伯父可千万不要动怒。”
    储佑嵩停了步子,望着他轻叹了一声,说道:“走之前,王爷和我还说了一句话,你大抵是没听见的。”
    杨恩澍微愣,“是……是什么?”
    “逆命而利君谓之忠。你可知荀子这一语的下一句是什么?”储佑嵩冷笑一声,伸手将杨恩澍推开,不再去看他,只留下一句,“回家等死吧你!”
    逆命而利君谓之忠的下一句,他怎么会不知道?
    逆命而利君谓之忠,逆命而不利君谓之篡。
    至于这对于君“利”或“不利”,丈量的尺度不还是握在那位“君”的手里。
    而如今,真正能称得上是“君”的,既是紫宸宫里躺着的那位,更是栖梧宫里坐着的这位。
    杨恩澍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储佑嵩已经大步往前走去,不再理睬他。
    而此时一匹快马飞速地从他俩旁边驰过。
    储佑嵩顿住了步子。
    郅都皇城天行门,是百官上朝以及面圣的必经之地,按理来说,在这条路的来往马匹都不会如此横冲直撞。
    除非,是出了什么顶顶要紧的大事。
    储家的马车在天行门已等候他多时,储佑嵩走上前,一旁的侍从便为他拿了个马杌。
    储佑嵩刚一踩上去,又把脚放下,侍从连忙上前问他,“大人怎么了?”
    “你去查查,方才进宫的是何人?”
    …………
    栖梧宫,书房。
    “方才那位宣仪郎可真是……”白缨抿了抿唇,例行公事般问道,“可需要我去知会察院那边一声,朝参时上奏弹劾他?”
    “不必了。”祁言摆了摆手。
    白缨本以为祁言今日忽然心慈手软,谁知他下一句便是直接堵住了自己的嘴。
    “直接流放吧。”
    白缨沉默了,嘴却没闭上,微张着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呆了好久才试探性地说道:“可杨家毕竟是太子的母族,这是否是有些太过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