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回来时候只碰见了两贼人,下手重了,没留下活口。”
    短短几句话,却让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就算他们早已猜到原北县的情况不容乐观,可亲耳听到宁竹描述,在脑海中都能想象到会是怎样的人间惨状,还是免不了心有余悸。
    那家就在原北县中的帮工万永,此时听闻噩耗更是面色惨白,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
    曹余馥的脸色也不好看,她的娘家虽不在县城,但在下面的村子里,离原北县并不远。
    如今县城沦陷,村子恐怕也难以幸免,一下心乱如麻。
    季新承面色凝重:“那些都是些什么人?”
    “不清楚。”宁竹摇了摇头,又说道,“不过,我看见那两人脸上刺着字。”
    “什么字?”
    “鞍。”
    季新承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几分震惊与不可置信。
    “难道是鞍州军!”
    第26章 改换目的地
    众人闻言, 脸色皆是一变。
    除了那些因抢劫、打伤吏人等罪被黥面的人,还有一类人也会被施以黥面——边关逃军!
    鞍州地处北部,气候严寒, 常年受到蛮族侵扰, 每年军饷延迟发放或粮草不足, 便会逼出不少逃兵。
    这些逃兵一旦被抓回, 便会在脸上刺上“鞍”字, 以示惩戒。
    季新承眉头紧锁:“可是, 鞍州远在北部, 这群逃兵是如何绕过京城,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涉州的?”
    “不管他们是怎么来的。”宁竹低声说道,“倘若真的是流窜的逃兵,那就说明边关出现了叛乱亦或是兵变,京城竟然无一人知晓察觉......”
    景朝的形势远比她想象中的更严峻,朝廷已经逐渐失去对了地方的掌控力, 政治腐败、国库空虚、当政不勤、军事崩溃, 最后就是——
    “乱世将至。”
    听见这四个字,季新承浑身一颤,抬起头来,看向宁竹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据他所知,宁竹平日里不怎么出家门,也没上过学堂,今年也才十岁,是如何能镇定自若地说出这些话的......
    宁竹未注意到他的眼神, 接着道:“原北县逃兵人数大概有五十多人。”
    一旁的卞景辉急忙出声:“那是他们如何攻下的, 原北县好歹也是一个县,再不济也有兵卒百人, 还有城中百姓呢!”
    宁竹沉吟道:“地动之后,城中大概死了不少人,守备松懈,那群逃兵若是趁虚而入,确实有可能攻下县城。”
    虽然那些逃兵在她手下过不了几招,可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的武力不容小觑。
    原北县的兵卒过惯了安逸生活,绝不是这些在长期战争中生存下来的鞍州逃兵的对手。
    万永的脸色愈发苍白,声音颤抖着问道:“那,你们还会去原北县吗?”
    众人皆沉默下来。
    前有疫病,后又逃兵,原北县肯定是不能再去了。
    万永将恳求地目光看向卞景辉:“东家,您的家业都在那儿,您也不回去吗!?”
    卞景辉叹了口气,说道:“万永,你如今回去也于事无补,不如同我们一起,从长计议。”
    万永闻言沉默下来,他眼睛通红,攥紧双拳,心中天人交战。
    他何尝不知,眼下这种情形,回去就是死路一条,可是,他的妻子和今年刚出生的孩子都还在家中,她们如何能从那群残暴的逃兵手中活下来,更何况,城中还有难以预防的疫病......
    万永猛地抬起头,直直地跪在卞景辉面前,脸上的表情似哭非笑,声音嘶哑至极:
    “东家,您能将我的月银折成粮食和药材吗?我想回去看看,至少,我们一家人应该在一起的......”
    听到这里,众人都不忍地偏过了头。
    卞景辉扶起万永,长叹一声:“我知劝不住你,你随我来吧。”
    曹余馥用钥匙打开了推车上装药材的箱子,卞瑞萱眼中含着泪,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给万永装上了许多的粮食和药材。
    山洞中,原本沉寂的气氛变得越发压抑起来,每个人看起来都心不在焉的。
    那边,卞含秀已经做好了饭食叫宁竹去吃,见状,宁竹也就没提后续的事,先端起碗先吃饭。
    她看着卞含秀和季元武小声商量着,最后收拾出两个沉甸甸的包袱,递给季新承和季新桐。
    姐弟俩拿着包袱朝卞家那边走过去,抬手递给万永。
    万永佝偻着腰,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多岁,他不停地朝二人道谢。
    宁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白日里在城中碰见的那个女人。
    沉默片刻后,最后她遵从本心,从推车上拿下了一个小布袋,支使身旁的宁荷。
    “去拿给瑞萱。”
    宁荷双手接住布袋,问都没问,便快步走向卞瑞萱。
    那头,卞家人正在跟万永说着临别的话,宁荷悄悄走到卞瑞萱身边,将手中的布袋举起来。
    “瑞萱姐姐,给!”
    卞瑞萱红着眼眶,愣了一下,猛地转头看向宁竹的方向。
    “这......”
    她半天不接,宁荷手都举累了,索性转过身,直接将布袋塞到了万永手中,然后在对方呆愣的表情下,头也不回地走向阿姐。
    万永回过神来,只颤抖着抓紧布袋,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趁着天色未完全黑下来,万永背上包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卞瑞萱红着鼻子,声音里全是哭腔:“怎么会这样呢......”
    其余人也是这般想的,不由叹了口气。
    是啊,明明前不久就还好好的,这世道,怎么就把人逼成这样了呢......
    ......
    离开山洞的万永,顺着官道朝着原北县而去。
    路上,他打开手中的布袋,看清里面装着两个小小的银锭,是他一年的工钱有余。
    万永愣了一瞬,死死地捏住银子,眼中蓄满了泪。
    从未想到,那个平日里让他畏惧、心狠手辣的宁竹,竟会在临别前偷偷塞了银子给他。
    银子在原北县或许是用不了,不过只要能离开涉州,在哪里都能派上用场。
    万永的心中涌起一阵羞愧,他曾经在心中恶意揣测过宁竹,认为她冷酷无情,可如今看来,自己实在是错得离谱。
    他最后回头看向众人所在的方向,泪水滴在手中的银锭上。
    此恩无以为报,只望今后还能再相见。
    ......
    万永走了,可是他们这一行人该往何处去,还未商量出一个所以然。
    方掌柜眼珠子一转,打破了沉默:“既如此,诸位不如随我一道去昌县吧。”
    昌县位于壁州和涉州的交汇处,距离此地是有一些距离的。
    方掌柜心里的想法也很简单。
    昌县是他的祖籍,相比于繁华的涉州城,他更多的祖产在那边。
    当初他来涉州开铺子,不过是为了家中的孩儿能够向万风书院的夫子们求学,来日能够有机会改换门楣。
    可谁曾想,万鹏实在没有天赋,苦读多年,却未能考取半分功名,最后只能放弃科考,安安心心继承家业。
    如今局势动荡,回老家无疑是个绝好的选择,他的家族在昌县根基深厚,绝不会出现原北县那样的惨状。
    众人听了,脸上都露出犹豫之色。
    方掌柜见此,既然并未直接拒绝,那就是有戏啊!
    他再接再厉,抛出了更大的诱惑:“昌县那边不用担心路引,我有办法,另外诸位的粮食问题,我也能一并解决!”
    原本计划到了原北县就找镖局或雇几个壮汉护送他们前往昌县,可如今原北县已沦陷,计划不得不改变。
    方掌柜将底牌都抖落出来了,一门心思想带着众人同行,自然是早就盘算好了的。
    一来,路上危机重重,人多力量大,能分散风险,二来,他看中了宁竹的武力值,以及其他人手中的武器。
    不得不承认,方掌柜的话确实搔到痒处,让人心动。
    若能顺利到达昌县,不仅没有了后顾之忧,还能在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中暂时避难。
    宁竹也在心中权衡着去昌县的可行性。
    季家夫妇并未参与讨论,算是把话语权让渡给了宁竹。
    他们心中清楚,一路走来比宁竹比这些大人更加沉稳细心,总之,无论怎样选择,他们都会一同面对。
    就在方掌柜心中暗喜,以为事情即将敲定时,一直沉默的曹余馥突然开口了。
    “方掌柜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是路上危险重重,不能不想。我娘家就在原北县边上的村子,那里依山傍水,平日里去的人不多,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曹余馥的娘家并非富裕人家,只是普通的农户,当年她嫁入卞家,也是机缘巧合。
    她替生病的父亲去县城抓药,正好遇上了来谈生意的卞景辉,两人一见钟情,最终修成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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