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这没有你的后宫,别用气泡音。
    小狐狸磨了磨狐狸牙,嗓音不愉道,“……别随意指导,小爷不蠢。”
    陆煜行顿了顿,扯起唇角低笑了一声。
    但是很可惜。
    白御卿真的不会伺候人,刚要束好的腰带因为男人随意一垂手松散了下来,他刚要抬头斥责,却见因为松散的腰带而整个滑下来的衣物。
    ——一瞬露出了他的上半身。
    白御卿怔然,略微低垂的头抵着他的胸肌,呼吸都扑在上面,瞳孔紧缩。
    可他的疤痕太多了。
    那日他跪在他脚下,邀功一样给他瞧肩膀上的伤口,他便只能看到肩膀的血肉模糊。
    却没瞧见他小腹一道狰狞的深刻疤痕,依稀可见曾经的鲜血淋漓。
    狰狞得吓人。
    大抵是他低头抿着唇一言不发,陆煜行猛然捏住他的手轻轻放到了小腹的疤痕上,捏着他的指尖摩挲着凹凸不平的伤口,嗓音低哑道。
    “公子……在瞧这里?”
    他的尾音略微拉长,似是带着几分疑惑。
    ——他原只是想色。诱色。诱,瞧瞧他有没有反应而已。
    那次虽是他趁人之危,但白御卿着实太硬,至少……喜欢他的身体?
    白御卿没有否认。
    陆煜行略微挑眉,扫过自己小腹狰狞的伤疤,喉头溢出一丝笑意,随后轻缓低声道,“公子可记得两年前陇北军粮案?”
    “那时候迟迟等不到粮饷,蛮族趁着军中内乱最为饥饿虚弱之时,在玉窟峡偷袭围剿,主军随应好攻打并夷,当时……”陆煜行思索了一下,“帐中大概只剩七百人。”
    “近三千蛮兵围剿——”他的指尖略微用力,让白御卿摩挲地更彻底,尾音却轻悠悠拉长,面上没有丝毫情绪,“我带人杀出去,杀了一天一夜。”
    “结果……被枪捅了个对穿,钉在了地上。”
    陆煜行的尾音还带着几分笑意,似不在说自己,像是旁的什么,不相干的人。
    枪穿过小腹钉在泥土里,厮杀了一天的血肉淋漓盖了整个身躯。
    小腹疼得刺骨,血流了一地。
    陆煜行那时候半眯着双眸,瞳孔涣散,浑身发冷,只盯着不断溅着血的天空,血蒙了他的双眸,恍惚便要朦朦胧胧阖上双眸。
    耳边是阵阵厮杀、铮铮剑鸣。
    曦光破晓之时,运粮的大军与增员赶到,止住了即将捅穿陆煜行脖颈的一枪,堪堪救下了陆煜行一条命。
    他踉跄被萧涟涟扶起,恍惚晕过去之前,才听见有人说。
    —— “是京中宁国公世子筹得粮款。”
    那嗓音猛然与如今的陆煜行重合。
    白御卿略微怔然。
    ……他的《盛秋赋》 。
    男人低垂着双眸,死死盯着白御卿。
    略微低头凑在他耳边,呼吸粗重,灼得他发烫。
    宽大修长的手似是要狠戾掐住他的后脖颈,却只发力在自己手背上,绷起青筋与弧线,落在他后脖颈上,轻得窒息。
    明明嗓音低哑深沉,泛着几分蛊惑的柔和,却嘶哑到满是侵略性与笑意。
    “那时我就想,公子……又救了我一命。”
    第54章
    许是因为陆煜行在陇北, 也许是因为应好在陇北……或更是因为,不忍在外御敌的将士连军饷都无法寻得。
    一贯闲散的他才难得在京中做了篇《盛秋赋》再加上仗着宁国公府的名头,字字句句都在逼富商权贵捐粮。
    那时候系统不知他为何提笔字字斟酌赋章语句, 只以为他难得有了闲情雅致要在京中崭露头角, 还兴致勃勃提供了现代的什么千古名句。
    可他一个没用。
    待做完之后筹得了粮食, 系统才知道他做这篇赋章的意思,尖叫阻止——
    [不行啊,陇北军没粮是龙傲天主角历练的磨难之一,更加深了他坚韧的内心与恨意——]
    白御卿只是打断他,“那是不是又会死很多人?”
    对。
    原著中, 帐子中的七百人,因为没有军饷以及主军被京中命令调走的悲剧, 而被围剿至死。
    血肉淹没了山林,浑身血肉模糊勉强捡回一条命的陆煜行从尸体里爬出来,踉跄跌倒,一步步爬出尸体堆,狼狈至极。
    鲜血淋漓的指尖扣在地里, 他一下下爬,爬得手掌磨出血骨,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身后的尸海里,有与他共事一年的士兵, 也有前日与他把酒言欢,能让陆煜行略微扯出一丝笑意的毛头小兵。
    ——都死了。
    可苦难本身没有意义,他的心性之所以坚定。
    只是因为他是陆煜行。
    轻飘飘的一句心性, 又定了七百人的生死,真是划算买卖。
    白御卿扯了扯唇角。
    当年,增员的军队随着军粮走时, 白御卿正站在城墙上瞧,他披着纯白的大氅遥望着陇北的方向,朔风吹送一点红,飘落他衣襟。
    玉狐仙的衣摆宛若乘风欲去,随后又轻笑一声,想着——
    并非是为你。
    为我,也是为了一条条命。
    可白御卿是恨他的,恨他前途无量,恨他往后九五至尊,恨他命定拥有一切,恨那么多人的生死为他铺路,恨他——
    但此时他的双眸太灼烈了。
    “还有这道疤,一人深入腹地,捅了好几剑。”他嗤笑一声,嗓音低哑,细细为他说着身上的疤痕,“那时候陇北云州城下雪了,我埋在雪地里,躲了三天三夜。”
    血融了风雪,他躲在山林里,不吃不喝忍着一身的鲜血淋漓,待追兵离开才踉跄撑着剑回去。
    他恍惚捏着胸口的玉簪,呢喃着白御卿的名字,才撑过去的。
    ……但他没说。
    “还有这个,好像是——”陆煜行捏着他的指尖滑过自己的腰腹,到了腰间,略微眯起双眸思索,“是坠下山崖前,被箭……”
    他漫不经心说着九死一生、说着身上的疤痕与被捅穿的疼,话尾还会带着笑意上扬。
    白御卿只是怔然听着,随后脱离开他的手指,自己的指尖,触碰摩挲着每一个滚烫的伤疤,灼得他指尖都发颤。
    陆煜行的嗓音戛然而止,怔然看着他的动作。
    如玉的指尖小心翼翼摩挲疤痕,薄唇抿着,他似是眼角洇着一抹红。
    白御卿突然想。
    ——他的恨好像,只是执念而已。
    那么多人为他铺路,可却是陆煜行挣扎着踉跄往上爬,爬得白骨阴森,血肉模糊,狠戾咬着犬牙,拖出一道道血痕。
    那么多生死,可又是陆煜行强撑着一人走过,漠然冷戾一次次承受着离别。
    没人问过他想不想失去妹妹,得到坚韧的心性与炽烈如火的恨意。
    没人问他想不想满门抄斩,得到往后九五至尊的铺陈道路与璀璨辉煌。
    没人问他,想不想用四年风霜混杂着血泪的苦,艰难咽下,用寒气凛凛的次次折辱,还有被恶狠狠折断的脊背傲骨,得到往后一步步复仇的爽快。
    ……白御卿突然似是想通了。
    他不该恨他的。
    没人问过他白御卿想不想活,也没人问过陆煜行想不想痛。
    他的恨如此绵长,又如此不堪一击。
    “陆煜行……”
    他呢喃。
    白御卿只是觉得喉头有些酸涩,宛若塞着棉花般软绵,却涩得发苦,胸口阵阵酸痛又犹如微风拂过般通透。
    窗外透出的曦光蕴着一丝露珠滴答落在花瓣上,溅起水花。
    一如落在陆煜行腹肌上的那滴泪。
    陆煜行瞳孔紧缩。
    那滴泪顺着腹肌流下,慢慢隐入,最后消失不见,落下一条蜿蜒的水痕。
    透凉,却灼得发烫。
    比浑身的疤愈合时还烫,烫得陆煜行浑身颤抖,死死压抑着呼吸。
    白御卿眼尾洇着红,释然的那滴泪落下之后,他勾起唇角对陆煜行笑。
    “……多谢。”
    他的尾音沙哑,氤氲着一丝鼻音的软。
    谢他刚刚的一番话消了他的执念,消了他的恨,消了他的怨天尤人——
    恨意渐消,连带着陆煜行这张和他差不了多少帅的帅脸也看着顺眼起来。
    “卿……”
    陆煜行的表情还有些许的怔然愣神,他感受着小腹蜿蜒灼烫的泪水,指尖摩挲过水痕,喉结滚动些许。
    他紧紧扼住白御卿的手腕,又一瞬放松,小心翼翼握住。
    此时张开薄唇,犬牙不再泛着凶戾的寒光,似是难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心疼到,自己落泪吗?
    比小腹泪痕更烫的是,心口。
    滚烫一般,宛若沸水升腾,“咕噜咕噜”冒着泡,水汽弥漫了整个胸口,呼吸都急促压抑。
    陆煜行抿唇压抑住滚烫的呼吸,低头把头埋在他的脖颈上,呼吸颤乱粗重,“卿卿……”
    ……他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