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姬合英笑着问:“如何?”
    “好吃!”
    姬时语小鸡啄米似得直点头。
    这顿午膳众人纷纷吃了个半饱,唯有薛淮璋在树林溪水边坐了许久,是一口未进食。
    姬时语便问姬合英:“姐姐,真不必管姐夫?他像是很不适。”
    “哎呀,随他去,他身子太弱受不住颠簸。后头还要走半日路途,能忍则忍,不能忍只能难受着,还是不吃为妙。”
    姬合英看得开,头回远行的人皆会难耐,薛淮璋还算好的。
    用罢午膳,一行人再度启程,他们算着时辰,大抵再走半日便可抵达岭西。
    姬时语窝回车厢里,后半程路途,她闲得发慌,再度撩了车帘。
    可是这回,竟没在外头瞧见江曜的身影。
    一问萍亭,没成想是她父亲姬雄武有要事,将江曜唤去了车队前列领路。
    听后,姬时语舒畅地笑了两声。
    待到戌时一刻,山衔落日,薛家车队终入了岭西的上岱城。
    薛淮璋调任府同知,依着圣旨赐封府邸,同知府便在这座上岱城之中。
    姬时语坐的身子骨快要散架了,好不容易下了地,车外冻得她手脚冰冷,频频哈出冷气。
    已是一月下旬,可岭西的天却要比京城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十二月还要冻人。
    姬时语畏寒,才在府外站了一会儿便瑟瑟发抖。
    姬合英见状,忙让人先去取烧好的手炉,下人匆匆折回,她将暖炉塞进姬时语手中。
    “阿锁,岭西比不得京城,要冷得多,快别被冻病了。”
    “为何这样冷?”
    “地处太西边了,又多是高山寒地。”
    暖意卷上她身,她嘶得颤抖,姬时语双手捧住手炉,像终于活了过来。
    此行不光姬时语受冻,还有个薛淮璋,他人是苦哈哈地爬下马车,这一路颠簸消瘦了许多,路都站不稳。
    姬合英让下人们先搀扶薛淮璋入府,她来收拾行李,马车还需卸货,她得照看着。
    可还未安顿姬时语,姬合英遂问她:“阿锁是要回府歇着,还是上街游玩一趟?”
    “啊?”
    姬时语疑窦万千,“这么冷的天,街上还有人支摊吗?”
    “何止呢,我们可赶上了岭西的好日子,今日是赶火日,为新的一年祈福,消灾求福。这时候天也暗了,街上该是要来乐声的。”
    姬合英的话音刚落,一道如凤鸣的唢呐声已跃过几条小巷,飞至两人头顶檐角悬挂的纸皮灯笼。
    火红烛火微晃,声动火动,铜锣与鼓点同奏,男男女女歌声轻扬,宛如仙音。
    寂静的夜,登时热闹起来了。
    “姐姐,我想上街去。”
    姬时语顿时来了兴致,一把挽住姬合英手臂娇笑,“赶火是这样子的?我要去,我要去,你陪我去嘛!”
    “阿锁,我让人去唤江曜,他陪你去好了。”
    姬合英笑的意味深长,她知道江曜在身边,妹妹会多欢喜。
    于是她拍拍姬时语的手,故作道:“府上事多,我脱不开身,江曜护行,我和父亲都可放心。”
    容不得姬时语推拒,姬合英已吩咐下人去寻江曜。
    可是姬时语还未消气呢,江曜冷脾气,遇到不愿出口的事,她如何盘问,他都是闭口不谈。
    不多时,一袭墨袍的江曜走来府门口。
    “阿锁。”
    江曜朝姬时语递过来手,有心想和她牵着手去游街时。
    小姑娘硬脾气的哼了两下,直直越过他,自顾自地朝前走去,压根没拿一道正眼看他。
    走了好一会儿,姬时语抱着手炉,怎么也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随。
    她回了身,却见江曜还留在原地。
    呆滞着,他的手未收回,眼神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你这人怎么回事?”
    姬时语扬声嗔斥道:“不是说好了陪我游街吗?我走了你怎么还不走呢,哼,莫非还要我亲自去请你不成?”
    是因着江曜难以捉摸的脾性吗?
    姬时语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江曜了。
    真是气死人了。
    哄他也不是,骂他也不是。
    她怎么就被这么一个心眼多、又捉摸不透的人给缠住了。
    还喜欢上了他。
    姬时语绷着脸扭头,不多时,身后有脚步渐渐跟近。
    江曜几个大步之下,又来到了她身边,他执着地去摸姬时语的手,姬时语不悦地摆动开,笑哼哼说:“不要,我还要捧着手炉呀!”
    “你捧着,我不碍着你。”
    江曜低低沉沉凑过来,牵住她手心,一根一根掰开,将自己的手指穿进去。
    姬时语好气啊。
    被他牵住手,她只得单手捧手炉。
    这哪里是不碍着了?
    根本就是霸权,得寸进尺,太过分了!
    她心软一分,他能亲近一寸,恨不得扒开个缝儿也要钻进去。
    “阿锁,我的手也很暖。”
    江曜的狐狸眼倪来,神色一柔。
    姬时语的唇角牵起,她心生起欢喜便随着他去了。
    第100章
    灯火花树,目中宛若星河,上岱城夜里时分,街道却张灯结彩,车水马龙。
    主街有一条队形高举圆盘火灯,旋转之时带起数片花火。
    “这就是赶火吗?头上点着火星,也不怕将自己发丝烧着。”
    “多年数次的练,为的便是今日,点着乃是大错,那些人岂会这般容易出错?”
    江曜回了她,姬时语歪了下脑袋,兔毛擦过她的下巴,微微痒,她“咦”地感叹起来。
    “哥哥,你先前可是来过上岱城?都说这里离着大陇很近,那时候逢年过节,也是在这儿过的赶火日吗?”
    “我不记得了。”
    江曜说的太平淡了,以至于姬时语心生了不悦。
    “怎么能不记得了,你可是在岭西度过了五年,这五年之中做了何事,你都不愿意同我一说吗?”
    姬时语的眼瞳映出灯火,亮的惊人,江曜望回来,一双狐狸眼平静似水。
    “不是不愿说,而是没上心过。”
    江曜垂眼,顿生了阴沉之色,说着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阿锁,你不在身边,不是多好的日子,我记不住心里去。”
    一时之急,姬时语喉里梗塞,她几乎说不出更多的话。
    “赶火日便是赶火日,正如新年只是新年,与我和昨日、今日、明日,并无差别。”
    江曜静静凝望于她,说道:“阿锁,你能明白吗?”
    他将自己一颗孤寂的心,明明白白摆在了姬时语跟前。
    她如何不明白,又怎会不动容?
    姬时语好想在这一刻,扑入他的怀中,紧紧圈住他的脖子,抱他蹭蹭,再撒一通娇。
    然而,一道婉丽清扬的歌声随着鼓声传来,旋即止了姬时语将朝江曜迈去的步子。
    那头的姑娘她唱着:“归来的儿郎呐,此欢可愿同享?”
    “是央金姑娘!央金姑娘的赶火舞来了!”
    “快点儿,莫误了时候,可被挤到后头看不见了。”
    “走走走!”
    欢笑而至,人群纷涌,街道之上火灯愈发的聚拢,火势越烧越旺了。
    姬时语睨去眼。
    不远处,一圈圈火把坐落,围成一道圆,火圈中央,有个满身琳琅的女子正旋舞跳动。
    赤金的火苗在她大开的衣裙之下星星燃着,她的脚尖好似踩在火尖。
    曲调突而变了味儿,是姬时语听不懂的话,却仍旧好听。
    她拽了江曜的手,问他:“岭西还有自己的岭西话?”
    “不是。”
    江曜回:“她唱的是大陇语。”
    “啊?她是大陇人?”
    “是。”
    江曜颔首。
    “大陇人为何能入岭西?城中百姓竟也无怨言,我方才听他们呐喊,像是很拥戴这位央金姑娘。”
    姬时语探头探脑,又朝火势的中央瞥去。
    央金双臂举起如蛇舞动,火光照样下,一身小麦色的肌肤亮丽,眼尾带勾,歌声清亮。
    与京中贵女不同,央金生得一副大陇女子的外放。
    姬时语大为吃惊,她早听闻大陇与岭西交战多年,忠义侯府便是镇守岭西,以挡大陇铁骑踏破边关城池。
    可如今,战事已平,两国握手言和,大陇之人竟也能随意出入岭西,与岭西人同庆贺赶火日。
    “祸不及平民百姓,边关人心淳朴。而且,战事早已结束,这是众所周知之事。”
    江曜说着话,姬时语听得也认真,她俏生生地扬起笑来,转而改握住他的手。
    “大家伙都去那头瞧看,我们也跟过去看看啦!”
    央金的舞已跳完,她立于火圈中央,昂首高歌。
    在她额前,吊着一串五彩珠串,流光四溢。
    姬时语好奇心颇起,不经意牵住江曜便往主街的河道挤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