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锦瑟身子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低声道,“奴婢这就去办。”
    待锦瑟退下,太后缓缓起身,走到妆台前。
    铜镜中映出一张保养得宜的脸。
    她拿起一支金镶玉的簪子,在发髻上比了比,又放下。
    “宛清啊晚清,”她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寒意,“你可别姑母心狠。”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梧桐树上,发出沙哑的叫声。
    太后凤辇停在柔嫔的景阳宫前时,檐角铜铃正被夜风吹得叮当作响。
    座偏僻的宫苑离养心殿足有半个时辰的脚程,却与慈宁宫很近。
    “娘娘万福。”
    刘太医朝太后行礼,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第227章 小宴
    太后搭着锦瑟的手下了凤辇,绛紫色绣金凤的裙裾扫过青石台阶,“怎么样了?”
    “已经喂了一副催产药了,柔嫔娘娘尚未足月,”刘太医喉结滚动,“怕是要再喂一副......”
    殿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血腥气,柔嫔痛苦的呻吟隐隐从内室传来。
    太后在正殿主位坐下,指尖轻叩桌面,“对她身子可有影响?”
    刘太医声音发颤,“回禀娘娘,这催产药药性凶猛,若是再用一副......”
    “只怕日后......再难有孕。”
    殿内霎时静得可怕,只有更漏滴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太后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敲,“那便喂吧。”
    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凤眸中寒光流转。
    皇帝都要没了,柔嫔还能有谁的孕。
    “去。”太后懒懒摆手,“哀家进去看看。”
    太后走向内室,在门前顿了顿,回身道,“传哀家口谕,太医院所有珍品药材任取任用,再让御膳房每日送血燕来。”
    她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刘太医,眼神锐利如刀,“柔嫔若有不测,提头来见。”
    纱帐内,柔嫔苍白如纸的脸上布满冷汗。
    太后在床沿坐下,轻轻握住侄女冰凉的手。
    “姑母在这儿。”"她声音罕见地柔和下来,用帕子拭去柔嫔眼角的泪,
    柔嫔虚弱地点头,突然一阵剧痛袭来,她紧蹙眉头,“姑母......为什么非要这个孩子提、提前......”
    太后俯身,在柔嫔耳边低语,“姑母让他直接做皇帝好不好?”
    柔嫔惊恐地睁大眼睛。
    直接做皇帝?
    太后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你生的皇子,总有一半的王氏血脉。”
    “这样,我们王家也算出了个皇帝。”太后声音轻柔得像在说家常。
    可怜她两个皇儿,都没能健康长大。
    第二副催产药很快熬好灌了下去。
    太后出了内室,端坐在正殿上,面无表情地听着内室的动静,手中的佛珠一颗颗捻过。
    拂晓时分,一声微弱的婴啼终于响起。
    产婆抱着襁褓踉跄跑出,“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只是......”
    太后起身接过那团襁褓,婴孩瘦小得可怜,青白的脸上皱成一团,哭声像小猫似的微弱。
    “赏,”太后淡淡道,手指轻轻抚过婴儿发紫的脸颊,“传哀家懿旨,柔嫔产子有功,晋为柔妃。”
    “娘娘,”锦瑟大着胆子问道,“此事要告知皇上吗?”
    太后眯起眼睛,望着养心殿的方向,“这么大的喜事,当然要告诉皇帝。”
    她低头看着婴儿皱巴巴的小脸,“小皇子即日起养在慈宁宫,赐名......”
    她顿了顿,望向窗外初升的朝阳:
    “成睿吧。”
    到底是孩子的父皇。
    ......
    这场春雨来的突然。
    细密的雨丝斜织在会仙楼的雕花窗棂上,凝成晶莹的水珠,又顺着红漆木框滚落。
    陆铮放火烧山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姜窈正在会仙楼喝茶。
    楼下的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扯着嗓子喊道“话说那陆反贼一把火烧了青崖山,朝廷震怒啊——”
    “只可惜晋王殿下与谢大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一点也不着急?”李宁婉捧着热茶坐在对面,见她如此镇定,不禁疑惑。
    如今京中人人都在传箫无衡与谢余年被火烧死在了青崖山上,晋王府跟承伯侯府都闭紧了门,瞧她却跟从前一样。
    “急什么?”姜窈轻啜一口茶,“急有何用?尸骨都烧成灰了,难不成要我披麻戴孝,去青崖山收一捧土回来?”
    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青翠的茶叶在盏底舒展如初春的柳芽。
    李宁婉一怔,似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姜窈垂眸看着茶汤,任由李宁婉探究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流连。
    “莫不是你知道些什么?”李宁婉忽然倾身向前,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檀木桌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窗外的雨势渐急,似有一滴水珠溅落在姜窈的手背上,凉意顺着肌肤蔓延。
    她缓缓抬眸,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宁婉姐姐知道的,应该比我多吧?"
    这句话像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李宁婉捏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紧。
    楼下的说书人正说到精彩处,惊堂木又是“啪”地一响。
    “我......我能知道什么?”李宁婉强笑道,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外面,“我只是听夫君说,这火势极大......”
    姜窈不急不缓地又斟了一盏茶,“我只是随口一问,毕竟宁婉姐姐的夫君也在锦衣卫中做事。”
    雨声渐密,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
    会仙楼临着御河,虽是雨天,但窗外的河面上仍有画舫穿梭,丝竹声隐约可闻。
    “听说明日王家要举办一场小宴?”姜窈转了话题,目光投向远处一座朱红府邸的飞檐。
    提起此事,李宁婉皱眉,压低声音道,“王名扬那原配,才咽气不到半年,尸骨未寒呢,王家就急着给他续弦......”
    她轻嗤一声,“说是冲喜,谁不知道是借着小皇子的东风,想再攀门好亲事。”
    “如今京中都知,太后娘娘要将她兄长王崇明立为辅政大臣,如今这王家,风头正盛啊。”
    柔嫔生了个皇子,太后下令给皇帝冲喜,大办洗三。
    她的母家王家也在府里设了小宴,邀请京城权贵,表面是为庆贺柔嫔晋位,实则想再给王名扬相看一个。
    姜窈垂眸,指尖拨弄着茶盖,“听说这次洗三宴,王家请了不少闺秀?”
    “可不是么,”李宁婉凑近了些,“光是下帖子就下了二十多份,连陈御史家那个才及笄的小女儿都请了。”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不过要我说啊,但凡疼女儿的人家,谁愿意把姑娘往那火坑里推?”
    姜窈抬眸,“怎么说?”
    “你是不知道......”李宁婉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王名扬不过二十多岁,后院的妾室跟通房都快塞不下了,听说不仅他自己院里的丫鬟,连他爹后院那几个年轻貌美的......”
    第228章 芙蓉香
    李宁婉意味深长地止住话头,用帕子掩了掩嘴角。
    姜窈指尖微微一顿。
    王名扬竟荒唐至此?
    连父亲的妾室都敢染指......
    “上月还有个丫鬟投了井,”李宁婉继续道,“王家对外说是失足,可那丫鬟的姐姐跑到刑部闹事,哭诉说是怀了身子,被灌了药,也被人压了下来......"
    姜窈忽地轻笑一声,“这般说来,王公子倒是......精力旺盛。”
    她语气轻柔,话里却尽是嘲讽。
    李宁婉瞧她这表情,压低声音,“你要去?”
    姜窈点了点头。
    李宁婉惊讶地看她,“你?你不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吗?”
    “柔嫔娘娘的喜事,怎能不去道贺?”姜窈轻笑。
    李宁婉将信将疑,却也不好再问,只说自己也会去,叫姜窈到时候与她坐在一起。
    次日,王家府邸花团锦簇,宾客盈门。
    姜窈一改往日素雅装扮,一袭绯红衣裙衬得她肤若凝脂,金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刚一露面就引来无数目光。
    只是她唇角含笑,眉眼间却凝着一丝哀戚,像是强撑出的从容。
    “姜小姐今日倒是明艳,”王夫人迎上来,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似笑非笑,“听闻青崖山那边……唉,节哀。”
    姜窈指尖轻轻攥紧团扇,眼圈微红,却仍强撑着笑意,“王夫人说笑了,生死有命,我不过是……想开了。”
    她声音极轻,却恰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
    几位贵妇交换了个眼神,有人惋惜,也有人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谢余年是真的没了。
    王夫人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姜小姐年纪轻轻,日后还有大好前程,莫要太过伤怀。”
    姜窈低眉顺眼,轻声道,“是,夫人说得对。”
    她的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王家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