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转身看去,见贺庭州正站在监牢外。
    “你来干什么?”沈惊鸿皱眉。
    这是他敲响登闻鼓后,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
    “给你送一些吃的。”贺庭州下巴微抬,示意狱卒将食盒递了进去。
    食盒里装有几样美食,刚一打开,就有浓浓的香气散发出来。
    贺庭州又道:“已经定下来了,三日后启程,戴链不戴枷。”
    ——历来流放的犯人,都要扛着沉重的枷锁,能戴链不戴枷,实属不已。
    沈惊鸿抬眸直视着贺庭州,再一次问出那个问题:“为什么要帮我们?”
    这个问题,当初还在贺家的密室里他就问过。当时贺庭州只回了一句“你说呢”。
    时隔这么久,沈惊鸿依然想要个明确的答案。
    贺庭州微微一笑,依然是上次的答案:“你说呢?”
    永昌旧臣的遗孤究竟过什么样的生活,原本和他关系不大,但泱泱在意。而且,沈惊鸿劫过囚车,后又被他抓到。他不可能完全放过,总得让其付出点代价的。
    当然,这“代价”,沈惊鸿自己也心甘情愿。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你——”沈惊鸿一噎。
    果然,尽管贺庭州帮着解决了永昌旧臣眷属的事情,沈惊鸿对他依然喜欢不起来。
    贺庭州没有久留,甚至连食盒也没带,简单说了几句后,就扬长离去。
    得知三天后二哥就要动身去岭南,雁翎哪里还坐得住?
    她估摸着沈惊鸿的身形,让人赶制衣裳、鞋袜,又去药房备药。
    正气散、香苏散、建中散、至宝丹等据说能治瘴疟的药,她搜罗了不少,还又买了治跌打损伤的药。
    流云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悄悄禀报给贺庭州:“世子,少夫人这几日天天外出。”
    ——原本他每日暗中跟随少夫人,一半监督一半保护。但之前世子突然吩咐,说不必强行阻拦,暗中保护就行。
    可如今少夫人外出次数太多,流云觉得,他有必要禀报世子一声。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贺庭州挥了挥手,不甚在意的样子。
    流云退下后,贺庭州缓步回到房间。
    灯亮着,雁翎正在给包袱打结。听到动静,抬眸看他一眼:“回来啦?”
    又继续忙碌手上的事情。
    那包袱裹得严实,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强给绑好。
    “今天出去了?”贺庭州闲话家常一般问道。
    “嗯。”雁翎长长吐一口气,“准备了这些,应该够了吧?”
    贺庭州拂了一眼,淡淡地道:“太多拿着也是负担,不如直接给银钱。”
    雁翎一寻思,觉得也有道理,便又打开包袱,将多余的衣裳鞋袜拿出来,只留了一身衣裳以及治瘴疟和外伤的药。
    她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感觉轻多了。
    雁翎转头问贺庭州:“明天他们从哪条路走?”
    贺庭州没有直接回答,只说道:“你要送他吗?明日沐休,我陪你一起过去。”
    “也行。”
    雁翎才说得两个字,就感觉腰间一紧,竟是贺庭州从身后抱住了她。
    他声音低而暧昧:“泱泱,先前答应你的两件事都已办到。你答应我的事呢?”
    温热的呼吸就在耳边,痒痒的,麻麻的,雁翎只觉得身子一阵发软,脑袋有一瞬的空白,怔怔地问:“什么?”
    贺庭州没有说话,偏头吻上了她樱红的唇。
    第66章
    一吻结束后,雁翎双腿微软,半靠在他怀里。
    “我答应你什么?孩子吗?”她的呼吸有些不稳,声音也又轻又软,“孩子这种事情,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呀。”
    贺庭州轻笑一声:“谁说孩子了?我说的明明是……你的心。”
    说话的间隙,他已将她打横抱起,几步走至床榻边,将她放在床上,抬眸凝视着她的眼睛。
    “泱泱,我心里有你,我希望你心里也能有我。”
    灯光下,他眸中似有火苗跳动,又隐隐映照出她的身影。
    “我……”雁翎睫羽轻颤,心内不自觉有些慌乱,呼吸也停了一拍。
    贺庭州期待她的答案,但在她开口的那一瞬,又莫名地感到心慌。
    是以,不等她回答,他就再一次亲上了她的唇。
    雁翎有些懵,不再梳理杂乱的心思,而是顺势揽住了他的脖颈,接受这个亲吻。
    床帐被放了下来。
    贺庭州今晚与往日不大一样,他似乎有意地放慢速度,有些恶劣地磨着她出声。
    雁翎雪白的肌肤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她又气又急,张口便去咬他肩头。
    可惜,硬邦邦的,也不知道咬痛他了没有。她非但没感觉快意,反而觉得牙酸。
    “嘶。”贺庭州眼神微变,动作不自觉加重了许多。
    被他这么一撞,雁翎猝不及防“啊”的一声,口中溢出细细的低吟。
    她登时满脸通红,索性用手遮住了脸……
    两人胡闹到很晚,雁翎已记不清真正入睡时是什么时辰。
    次日清晨,她睁开眼睛,贺庭州已穿好了衣裳。
    见她醒来,他温声道:“你再睡会儿,还早。”
    雁翎睡眼朦胧,摇了摇头:“不,我得起来。”
    今天有正事,怎么能贪睡呢?
    “也行。”
    “你帮我把衣服拿来,就架子上搭的那身。”雁翎实在懒得动弹,就随口指挥。
    贺庭州目光微移,果真瞧见了木制衣架上的衣裳:“新裁的?我先前没见过。”
    “嗯。”雁翎懒洋洋的。
    丝绸所制的衣裳轻滑软薄,还提前熏过了香。刚拿在手里,就有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端。
    贺庭州心中一动:“我给你穿。”
    先时她还被锁链绑着时,她身上从里到外,一应衣裳都由他亲手所穿。近来公务繁忙,她又恢复自由身,倒不再为她穿过了。
    贺庭州此刻来了兴致,雁翎却不肯配合。
    谁知道他是不是好好穿的?若再胡闹一通,那就真耽搁正事了。
    雁翎自他手中夺过衣裙:“我自己来,今天还有事呢。”
    说着,她直接坐起身,打起精神,迅速穿衣。
    二哥今天启程去岭南,她准备了好些东西呢,得亲手交给他。
    ……
    这一批流放的人不少,押送的官差也多。行至京郊十里亭附近,有亲朋好友为他们送行。
    众人依依惜别,神情各异。
    沈惊鸿对此不太感兴趣,他眼皮直跳,隐隐有些担忧。——他那几个兄弟,可别为了义气再来救他。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官爷,我们是来送行的,能和他说几句话吗?”
    沈惊鸿闻言,循声望去。
    见说话之人竟是自己的义父。义父正拿着金银贿赂负责押送的官差。
    他不由大惊,正愣怔间,见义父已带着几个随从近前。
    官差得了好处,稍稍远离了一些,给他们留足说话的空间。
    沈惊鸿这才注意到,那几个容貌做了掩饰的“随从”正是他那些过命兄弟。
    “义父,你怎么来了?”
    “傻小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我还不能来看看你?”沈劭抬手锤了一下义子的胸膛。
    沈惊鸿立刻倒吸一口冷气。
    沈劭见状,心知义子伤势并未痊愈。
    赵九和方成对视一眼,压低了声音:“你先坚持一下,等离京城远一些,到荒山野岭,我们就把你救走,不能真让你到岭南去。”
    不料,沈惊鸿微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的好意,但我不能走。我必须得到岭南去。”
    “为什么?”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他这么说,赵九还是忍不住皱眉。
    “就当是条件吧。”沈惊鸿笑笑,“陛下开恩,我也不能不讲道义。何况我当初真的劫了囚车。”
    赵九和方成异口同声:“可我们也劫了。”
    杨纪叹一口气:“别的地方倒也罢了,主要岭南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怎么不是人待的地方?那边也不是荒无人烟。”沈惊鸿反驳,“别人去得,我为什么去不得?”
    他的态度格外坚决。
    杨纪无法,干脆道:“那我们也去岭南。”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纷纷应和:“对,我们也去!”
    他们一向共进退,断没有只丢下他一个人的道理。
    这样一来,沈惊鸿反倒皱眉拒绝:“你们不用为了我……”
    “我们也劫了囚车。再说,大家发过誓的。”方成拍了拍胸脯,豪气云干,“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对!”其余几人纷纷应和。
    一旁的官差也往这边瞧了几眼,出声催促:“快点,快点,该继续赶路了!”
    沈劭连忙又塞一些银钱:“官爷通融一下,再说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