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也别停止录制。
    狭小的帐篷里一时间没声儿了。
    就连外头嘻嘻哈哈的声音也没有了。
    方熙年想起,其实他打小就不愿意去医院,最叛逆那年他妈非要拖他去,他急得嗷嗷直叫,说宁愿死在家里也不死在医院。气得他妈直接给了他一鼻窦。
    现在他也没长进,还是这么说。只不过这人比他妈好,失笑了一声,然后说:“你真是……难伺候。”
    没一会这人去而复返,又过来给他喂药。
    说张嘴。
    方熙年本能地张开嘴。
    又听这人说让他呼吸。
    那碗药也被他撤走了。
    方熙年便也闭上嘴,继续睡。
    那人笑叹一声,又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祖宗。”
    说完又觉得不够,再重复了一遍,“你真是祖宗。”
    帐篷里静悄悄的。
    只有暖气流动的声音。
    外头热闹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林源源不知疲惫的,又在撺掇着别人玩什么刺激的大冒险。
    方熙年跟只取暖的猫一样,缩在薄邵天怀里,忽然开口:“是大冒险吗?”
    薄邵天一顿,然后拥着他笑,叹息:“是啊,小方老师,是大冒险啊。”
    大概是醉得厉害,又烧得实在糊涂。
    方熙年恍恍惚惚地想起来,其实他之前生病的时候还老爱去勾薄邵天,说什么要不要来试试四十度的他。其实方熙年以前也这么,但这次好像玩脱了。
    薄邵天冷冷地看着他,然后警告他,说真要想死的话,就让他自己死外边去。然后把药碗放下就走了。
    方熙年闷在被子里不说话。昏昏沉沉里又睡过去了。
    反正他老惹薄邵天不高兴。
    但后来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他们之间也总是这样,很多事都含含糊糊过去了。有时候他不高兴,有时候他也不高兴,但就这样吧,过两天又好了,然后跟两只猫一样,一起窝在被子里取暖。
    薄邵天爱看科幻片,方熙年爱看点文艺片。俩人倒是好,都陪着对方看。
    但看完了,方熙年问:“好看吗?”
    薄邵天答:“好看,但有点无聊。”
    过了会看完科幻片,薄邵天也问:“好看吗?”
    方熙年也老老实实答:“好看,但有点无聊。”
    那个冬季好像就是在这样绵长又无聊的时光里打发的。方熙年那时候想,无聊就无聊吧,凑合过呗,还能离怎么的。
    但他没想到,最后还是真的离了。
    他俩确定要离的时候,最意想不到的还是薄邵天他妈。只不过想想又觉得没多少意外的。
    “熙年这孩子犟。”
    薄邵天他妈感慨说,“跟他妈一样。认死理。”
    这话别人说就算了。
    但薄邵天他妈跟方熙年他妈,是发小,是从小一起长大,连许愿都是要生死同在的闺蜜,于是这话又多了几分可信度。
    于是方熙年也觉得,他真是犟。认死理。谁说都不好使的那种。
    ……
    方熙年再有意识,已经是当天下午的事了。
    一骨碌坐起身来,看着空荡荡的帐篷,感觉一切都跟梦一样。
    林源源叼着牙刷慢吞吞地往里走,含糊不清地说:“老方你可算是醒了。”
    “你昨晚高烧不退,薄总照顾了你一夜。天亮了才去睡。”
    “他本来还想直接带你走的,说是你死活都不肯走。没法,他自个儿开车下山去给你买了药。这么折腾了大半晚上,天亮了才去睡……”
    彼时晨光熹微,远方的雪山还透着一点微弱的暖光。
    方熙年像是没睡醒,呆呆望着,一时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3章
    山上的天亮得要早一些。
    如果方熙年再起得早一两刻钟,说不定还能看到雪山上的日出。但他起得晚了,只能感觉寒风跟耳光似的,一巴掌一巴掌地往脸上呼。
    方熙年缩了缩脖子,揣着兜往薄邵天那帐篷钻。赶巧了,碰上周日朗猫着腰出来,“小方老师?你来……”
    被方熙年那双丹凤眼一盯,周日朗出口的话莫名一顿,四下环顾了一下,打哈哈道:“我去找圆圆。嗯……我们聊会。”
    “你们也聊会。”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薄总刚回来没多久。好像也有点病了……”
    山上的风雪就没消停过。
    方熙年等周日朗走远了,吸了吸鼻子也猫着腰进去,薄邵天正裹着睡袋躺着,锋利的两道剑眉紧紧拧着,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
    不过这人在家也这么。有事没事的,就爱皱眉。
    看得方熙年想去给他扯平。
    方熙年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不过这手刚碰上这人额头,就发现薄邵天体温居然高得烫手。
    他这么一碰,薄邵天眼皮也缓缓掀了开来,那双没聚焦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方熙年。
    狭小的帐篷里一时间静得只有二人的呼吸声。
    “你……那什么。”
    方熙年摸了摸鼻子,莫名还有点心虚,“感冒了啊。”
    薄邵天笑,看了方熙年一眼:“是啊。”
    又补充:“好可怜。”
    方熙年:“……”
    说话倒是瓮声瓮气的。
    但听着怎么茶里茶气的。
    轻轻吸了一口气,方熙年上前给他把睡袋扒了,“也不知道你现在多少度……这么着,我去跟pd说声,咱们先别录了。我带你下山去医院。”
    “不去。”薄邵天一口回绝了。
    “为什么?”这人昨天不是还想拽他下去么?
    “不为什么。不想被当作亡夫。”
    “……”
    还有心情开玩笑。
    看来也没什么大事。
    不过区区四十度而已。
    “……不去拉倒。”
    方熙年还不伺候了,扭头就想走了,却被人拽住手腕,连人带睡袋的,被薄邵天压在了身上。薄邵天有几分好笑地看着他,声音还是瓮声瓮气的,人也好像没怎么清醒。
    “小方老师,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脾气真的很差。”
    “……多的是人这么说。”
    方熙年哼了一声,满不在乎,但想想又不痛快,瞪着薄邵天说,“薄邵天,其实你脾气也没好到哪儿去。”
    真不明白怎么就没人告诉过他。
    “是吗?”
    得。告诉他了也白搭。
    这人压根不在乎。
    “那……还希望小方老师多包容包容了。”
    方熙年心说他俩现在都快是银货两讫的关系了,还包容个什么,但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这人陡然逼近的脸庞。
    因为生着病,吐出的气息浑浊而灼热,丝丝缕缕地都往方熙年毛孔钻。
    方熙年心跳莫名漏了半拍,扭过脸刚说了声“别”,却被这人强行把脸扳了回来,长腿也强势地挤进了他腿间,“方熙年,你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跟你来这里吗?”
    “揣着明白跟我装糊涂?嗯?”
    问这话时,薄邵天眼尾仍含着笑,然而黑眸灼灼几乎要把方熙年烤化了。
    方熙年恍惚地想起,之前听人说在猫眼里你跟他对视,就相当于是挑衅,是约架。这会他被薄邵天这么灼灼地注视着,他也觉得仿佛一场挑衅。
    而这人也不光是挑衅他,修长的手指还摩挲着他的下颌,如同在把玩什么精致的工艺品一样。
    方熙年被他闹得脸烧红起来,抬手想要把这人手拨开,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强压过了头顶,冰凉的、灼热的薄唇也在这一刻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方熙年也不知道是不是病没好全,这会居然被这人亲得发抖,他攥紧了薄邵天的衣服,声音在这混乱而灼热的吻中变得支离破碎。
    “别,别……”
    “嗯?”
    “别在这儿。”
    不是不要亲他。而是不要在这儿。
    薄邵天知道方熙年是色厉内荏的软柿子。
    就如同方熙年清楚,这人一直是匹凶狠难缠的狼。他目标清晰,他从来不是他的对手。
    帐篷外,暖阳初升,已经养精蓄锐好了的林源源抱着吉他吉他又开始唱——
    “我要你看穿我不是杀了我……”
    一曲完毕,还伴随着不知道是周日朗还是孙长宇的,稀稀拉拉的掌声。
    帐篷内,空气黏稠而灼热,薄邵天扣紧方熙年的腰,恨不得借由这个吻,将这人整个吞入腹中。
    方熙年呼吸不上来,一双眼睛被亲得雾茫茫的,抓着这人衣服的手也渐渐使不上力气。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人才放开他,低哑着嗓子跟他说:“回头让人把这里剪了。不会播出去的。”
    方熙年那雾茫茫的脑子,渐渐也清醒了。
    只是眼眶泛起的红还没退。
    于是他红着眼睛,瞪着薄邵天,哼声:“你说你跟你三叔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