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以为芳宜郡主是长辈,或许能体谅一二,但裴郅的性子摆在那里,必是不喜的,说不定当场拂袖走人,却不想听到对方说:“此事等会再说,先用膳。”
    “……”
    第34章 拉钩。
    *
    裴府的廚子来自宫中,不拘是荤菜素菜,皆是摆盘雕花尽善尽美,精致而色香俱全。虽是丰盛,却并不铺张。
    烛台两面辉映,相互冲撞着,将所有的影子稀释于灯火之中。
    父女二人被请入座时,还在面面相觑。
    他们是来赔罪的,怎么就被请上桌吃飯了?
    顧荃实在是饿了,她身体一身同个漏筛似的,吃进去的能量绝大多数都会很快漏空。纵使如今有裴郅的生命力撑着,但也是不及时补充的话就会一点点地消耗尽。
    芳宜郡主先动筷子后,她眼瞅着裴郅拿起筷子,也紧跟其上。
    不得不说,御廚就是御厨,非寻常的厨子能比。
    她吃飯看着不快,一碗飯却最先见底。随侍的胡嬷嬷是个机灵的,虽说是有些許的惊讶,但什么也没问,直接给给她添上一碗。
    高门大户的世家姑娘们,无论吃穿皆有规矩可遵,一般不会添第二碗飯,甚至很多连一碗饭都吃不完,顶多半碗而已。
    顧勉有心替自己的女儿争辩,道:“郡主和裴大人见笑了,我家祜娘身子虽弱,饭量却自来不小。”
    顧荃:“……”
    爹啊。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身子弱,还吃的多,谁听了不迷糊。
    她适时作害羞状,“我听人说能吃是福,吃得多才能养好身子,所以我以为是真,打小就吃得多……”
    这倒是没有撒谎,她这饭量确实是锻炼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活命。
    芳宜郡主笑道:“好一个能吃是福,咱们这样的人家,萬没有短一口饭的道理。你这孩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不必拘谨。”
    裴郅什么也没说,仅是看了她一眼。
    她很快发现,他吃饭的动作明显放缓,像是刻意等她似的。她一连吃了三碗,这才算是吃
    饱。当她放下筷子后,他也吃好了。
    正人君子不愧是正人君子,便是再讨厌一个人,也会不动声色地不讓对方難堪。
    顧勉又夸又解释,“府上的厨子手艺真好,我家祜娘也真是饿了。若有失礼之处,还望郡主和裴大人体谅。”
    他身为父親,自是不会怪自己的女儿吃的多,而是生怕别人嫌弃,少不得要多说几句。
    顾荃低着头,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
    实则她一是饿了,二也是故意为之。
    一顿饭不吃,她当然不可能忍不住,也不可能会死。然而她知道不论是芳宜郡主,还是裴郅,像他们这样的人,越是身处高位,应该更愿意看到别人的真性情。
    果然,芳宜郡主不仅不嫌弃,反倒满面笑容,“看这孩子吃的香,我今日胃口都好了不少。”
    胡嬷嬷开口帮腔,“郡主比平日里多吃了半碗。”
    多吃半碗,也是一碗,因为原本只吃半碗。
    顾荃注意到,裴郅也只吃了一碗,也就是说人家祖孙俩加起来,还不如她一人吃的多。她借着自己表现出的真性情,其实还有一层意思,依然还是试探。
    从他们的表现来看,对她有着善意的包容,应该不会因当年的事而迁怒于她。
    反过来,芳宜郡主还安慰她,讓她不要因为外面的传言而受影响,不管别人说什么,他们都不会怪她。
    她动容着,自惭形秽着,却依然还有不安。
    因为裴郅自始自终都没有说几句话,说冷漠吧,又照顾她饿肚子的事,留他们吃饭。说不怨她,又什么也没表达。
    她摸不透对方的心思,无法真的放心。
    毕竟如果换成是她,她也会迁怒吧。
    父女俩告辞时,芳宜郡主居然讓裴郅送他们。
    这是个机会。
    顾荃想着,等快上馬車时,对顾勉道:“爹,裴大人救过我,我还有两句话要和裴大人说。”
    顾勉先是讶然,尔后点头。
    他以为女儿还是因为愧疚,想对裴郅表达歉意。有些事小辈们多说几句也不是坏事,何况他还看着呢,也不算是男女私下会面。
    顾荃背对着他,问裴郅,“裴大人,你真的不恨我吗?”
    若这人迁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裴郅垂眸看着,眼底似有萬千光影在不停变幻,一时如红尘滚滚,灯红酒绿走馬观花。一时又是刀光剑影,血光厮杀你死我亡。
    多年前的血流成河,被如今的祥和安宁冲洗着。人已逝,血已凉,原本尘封冰冷的心,因着某种吸引而生出眷恋之情,渐渐生出暖意。
    “当年为护我们一家,死的还有車夫一人,丫环婆子三人,随行护卫八人,暗卫十二人。”
    顾荃愕然。
    竟是二十七条人命!
    且不说随行的护卫身手如何,单是那十二名暗卫已绝非等闲之辈。到底是多么凶悍的匪徒,才敢对他们动手。
    须臾,她想到了朝堂党争,想到了皇权风云。
    当年的事,绝对非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我……对不起。”
    “与你无关,你无需任何自责。”
    这话算是实实在在的告诉她,她不会被记恨,也不会被报复。
    她放心之余,不知为何还想得寸进尺,于是伸手做钩,道:“裴大人,你是正人君子,必是一言九鼎之人,不如我们拉钩为证,如何?”
    一团凝脂而成的拳,纤细的尾指翘着,嫩如玉笋勾人心魂。
    裴郅不知费尽多少的理智,才按捺住自己躁动難耐的心。
    这个小狐狸必是还不信他!
    顾荃见他不动,暗道这事做都做了,万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当下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强行拉了钩。
    两根手指交缠在一起,如同中交尾的蛇。
    新鲜的生命力再次涌入自己体内,顾荃才觉此行圆满。
    这就是她。
    人心難测,也最为复杂,哪怕她愧疚着,也不忘替自己讨些好处。
    “裴大人,那这事我们就一笔勾销了。”
    说完,也不抬头看他,径直跑远。
    临上馬车之际,又鬼使神差般回头。
    裴府华美精致的宫灯下,他孑然而立,虽处于世间盛景之中,唯繁荣不能与之同在,竟无端讓人觉得孤寂。
    恍惚间好似万千流星追月,璀璨点亮夜空,照映着雪山之巅的独松,那独松默默无语地屹立着,无声诉说着亘古以来的遗憾。
    世人敬他畏他,非议他赞美他,他似是从不在意。
    顾荃忽然觉得自己好卑鄙,哪怕是承担着害得他家败人亡的因素之一,却依然虚情假意地想从他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看自己的眼神平静悠远,让人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她不知怎么想的,忽然灿然一笑,扬起手用力朝他挥了挥。
    谁也没有看见,当马车远去之后,他一手包裹着那曾与之相缠的尾指,唇角微微地扬起。
    *
    顾府。
    顾家人全等着,等父女二人一到家,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他们还没回来之前,众人已做最坏的打算:那便是他们被愤怒悲痛中的芳宜郡主和裴郅祖孙给赶出来。
    当听到他们不仅没被赶,也没被为难,且还被留下用饭时,所有人皆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半晌,顾老夫人不无感慨地来了一句,“裴家大义,郡主宽容。”
    一时气氛稍缓,全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倘若裴家真因此恨上顾家,以芳宜郡主和裴郅的身份地位,一旦他们想为难顾家,简直是轻而易举。
    杜氏道:“佛祖保佑,我就说祜娘是个有福的。”
    她想的是,幸好先前顾荃去过裴府,还得到芳宜郡主的喜爱,否则这次的事怕是不会如此顺利揭过。
    这孩子心善,或許也是福报。
    郭大夫和那些产婆已随队伍离京,不仅如此,顾荃还悄悄安排几车东西,吃穿用度应有尽有,还有不少名贵的药材。
    这般出钱出力,却不邀功不显摆,全凭一片护姐之心,如何不让她感动。
    “你是个好孩子,郡主必是知道,所以才没有怪你。”
    顾荃作羞赧状,道:“大伯母,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
    “好一个做了自己应该做的。”顾勤也跟着感慨,枉他官场多年,有些事还不如自己的侄女看得明白。“你这孩子聪慧心正,不愧是我顾家的姑娘。”
    这句实在是难得的夸赞。
    顾家所有姑娘中,除了顾薇得过他明理懂事的夸奖外,还没有人受到过他当众的赞扬。
    顾勉犹豫一下,上前作势要跪他。
    他一把相扶,托住顾勉。
    “二郎,你这是做什么?”
    顾勉臉上尽显惭愧之色,“之前我误会大哥,还当大哥是因一己之私而不顾祜娘的死活,如今我全都知道了,大哥你是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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