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说起这匹叫“摩托”的骡子,他就有种提不上气的错觉。
    谁也没想到句陌生言灵——“风驰电掣,大运摩托”——居然真能凝出一匹雪白骡子!
    沈小郎君开开心心骑上去。
    “祈先生,你要不要也弄一匹?”
    祈善果断拒绝。
    且不说他不会用那段言灵,即便能用还成功了,效果跟沈小郎君的未必一样。
    最重要的是——
    骡子长得再好看也只是骡子,他不骑!
    “那要不要一块儿骑?”沈棠抬手遮着眼前,挡住刺眼的日头,提供另一个建议。
    祈善再次拒绝。
    他哪怕是走断腿也不会骑这匹一脸蠢相的骡子。
    沈棠耸了耸肩,也不勉强。
    有了代步的低配跑车(骡子),她的脚终于得到解放。路过一株不知名但酷似芭蕉树的树木,骡背上的她弯腰歪身,伸手折下两片。
    一片抗在肩头遮阳。
    一片递出去挡在祈善头顶。
    “祈先生!”
    头顶阳光被遮,祈善闻言扭头。
    沈棠将那片叶子丢给他。
    “接着!”
    看沈棠遮阳怕光的架势,他无奈笑笑。
    “好男儿何惧此苦?”
    “我不是惧,但老话说得好——一白遮百丑。”沈棠调整大叶子的角度,扛着叶子笑道,“晒黑了肤色不匀称,有损美感。”
    祈善:“……”
    二人行了几个时辰才看到人烟。
    连年干旱与战争,钱家村不剩几户人家,整个村子看不到几张年轻面孔,只有年长老人和不谙世事的幼童。骤然来了两张生面孔,消息从村头飞到村尾,不时有顽童在村正家张望。
    祈善有事去找村正,一回来就听到沈棠与几个顽童玩闹的笑声。
    两方人马在“打仗”。
    一个小童穿着一身浆洗到发白的衣裳,骑在雪白骡子背上,手持一根枯树枝当长枪,瞧着气势汹汹,沈小郎君则徒步持棍迎敌。
    二人你一来我一往,交锋不断,打得“不可开交”。其他孩童作为“兵卒”,在一旁紧张“观战”,时不时鼓掌大呼“将军厉害”!
    祈善:“……”
    一开始还以为沈棠是玩心大发——毕竟沈小郎君也只是十一二岁的少年郎,即便受了发配的苦,本质还是顽劣多动的——看了会儿才发现那名陌生小童也有点儿意思。
    他问村正:“这名孩童叫什么?是村中那户人家的?”
    村正回答说:“不是村子里的孩子。”
    “不是?”
    村正叹息:“听说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只是打小就有恶疾,住在附近的庄子养病。说是养病,实则是被人放弃了,下人伺候当然不会尽心,瞧着很可怜,常常偷跑出来与村中孩童玩耍……”
    一般都是胡玩到天黑,庄子下人才会过来将他接回去。
    祈善被勾起些许好奇心。
    “恶疾?何处有疾?”
    村正看了一眼满面喜色的孩童,小心指指自己的脑子,道:“听说是脑疾。”
    说白了就是个傻子。
    祈善微微诧异,正欲开口,却听几个孩童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声。
    原来是那名孩童一枪虚晃“骗”过沈棠,戳中她保护的“主公”。
    不争不偏,正中“主公”脑门。
    按照游戏规则,他赢了。
    看看“一命呜呼的主公”,沈棠只得“无奈”摊了摊手,丢下武器“投降”。
    “唉,我输了。”
    赢家能获得战利品。
    所谓的战利品便是拇指大小的饴糖。
    她拉开腰间佩囊的口袋,掏出一把无聊制作的饴糖,一人一颗分了出去,这叫“犒赏三军”,而立下大功劳的“主将”——那名稳稳骑着骡子,挥枪颇有风范的孩童,独得三颗。
    其他孩子迫不及待将饴糖放入口中,唯独那个孩子没有,呆呆捧着饴糖也不知道吃。
    这呆傻模样跟他骑在骡子背上“打仗”时的意气风发完全不同。
    “不吃吗?”
    沈棠蹲下来问孩童。
    孩童摇了摇头,他看着手中的饴糖犹豫了会儿,捡起其中一颗递给沈棠。
    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似乎在期待什么。
    “你喂我?”
    “嗯,吃。”孩童道。
    沈棠也不嫌弃小孩儿小手脏,张口吃下他递来的饴糖,笑着弯起眸子。
    “呀,真甜,你也尝尝?”
    孩童见状才低头捡起另一颗含进嘴里。
    最后一颗放回腰间褪了色的佩囊。
    佩囊沉甸甸的。
    沈棠借着视角优势,隐约看到里面装着一块精致的虎头玉璧,玉璧还刻着小小篆字。
    其他孩童心满意足回家,唯独这个衣裳浆洗到褪色的孩子留下来,被村正领去正屋等着。
    夏日的天极其善变,天色刚黑没多久,黑沉的天幕便倒灌下大雨。
    电闪雷鸣,狂风呼啸。
    沈棠正挑灯夜读,狂记言灵。
    这时,大门被人砰砰拍响。
    第013章 雨夜
    外头正下着滂沱大雨,天地几乎连成一线,时不时还有电闪雷鸣伴奏。
    祈善合衣睡下没多会儿,便被这阵嘈杂敲门声唤醒。睁眼起身,整理衣襟,正要穿上木屐要去开门,沈棠先他一步开了门。
    来人穿着斗笠蓑衣,神情焦急——
    正是钱家村的村正。
    沈棠侧过身,邀请人进屋。
    “屋外雨大,老丈先进来说话。”
    村正摆手婉拒:“不了不了。”
    祈善上前:“观老丈神情焦急,可是出了事?”
    “二位郎君可有看到阿宴?”屋外风雨交加,村正的脸被雨水打湿,正滴答滴答往下淌,他顾不上用手去抹,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那孩子……只是一个没看住,就不见了!”
    沈棠疑惑地道:“阿宴是谁?”
    “就是先前与小郎君耍闹的孩子。”
    他这么一说沈棠就知道是谁了。
    原来是那个看着呆呆傻傻的小孩子,
    他叫“阿宴”啊。
    沈棠看了眼屋外情形,摇头:“我们一直在屋里,没看到他,他是何时不见的?”
    村正:“就刚刚,至多一刻钟。”
    沈棠闻言,神色肉眼可见得沉了下来。
    一刻钟就是十五分钟。
    屋外雨势之大连蓑衣斗笠都挡不住,狂风呼啸,暴雨倾注,隐约还能听到山中传来野兽嚎叫,听得渗人。一个孩子在这种天气失踪,怕不是被摸进村的豺狼虎豹叼走了吧?
    这也是村正最担心的。
    他道:“若是顽皮跑出去玩耍还好,怕就怕是被下山的大虫叼走……”
    这几年干旱收成少,税收重还到处打仗,村民的日子过得不好,山中野兽也过得不好,时常会下山觅食。只是叼走村人圈养的家畜也还好,怕就怕将孩子给叼走了。
    类似的惨剧近两年发生了三起。
    祈善拿过墙上挂着的斗笠戴在头上,系好绳子,道:“老丈先别担心,我也帮忙去找找,总会找到孩子的。往好了想,或许孩子是被庄子下人接回去也未可知……”
    村正叹气。
    他也希望一切像祈善说的那样,只是虚惊一场,孩子不是失踪也不是被大虫叼走而是被接回去,但他清楚这一可能性微乎其微。阿宴不受重视,在庄子的生活质量只是饿不死。
    半月前,在在村子里待了四五天才被接回去——这还是钱家村村民偶遇其中一个老婆子,刻意提醒的结果。今晚的天气这么差,更别指望他们会冒雨来接人。
    沈棠道:“我也帮忙去找。”
    祈善瞥了一眼道:“你就算了,也不看看外头什么天气?免得人没找到,把你给丢了。”
    村正感激祈善帮忙出力,也不赞成沈棠出去——这位小郎君稚气未脱,十一二的年纪,还生得清瘦,看起来只比阿宴大五六岁。
    “这些担心是多余的,我怎么会丢?再不济也比让村民摸黑去找人强。”沈棠跟村正借了一身蓑衣斗笠,村正不放心又递给她一把砍柴的柴刀,若是倒霉碰上大虫也能撑一撑。
    “阿宴!”
    大雨打得土地泥泞。
    沈棠视力虽好,但时不时还会踩到水坑,行走时泥水飞溅,弄得衣裳下摆脏污不堪。一刻钟功夫,她将钱家村附近的田地找了一遍也没找到阿宴的影子,其他村人同样没有收获。
    时间越久,众人越没信心。
    祈善问村正庄子在哪里,他打算去庄子问问——虽然被接走的可能性不大,但万一呢?
    沈棠主动请缨:“我也去。”
    村正叹道:“那便麻烦二位跑一趟了。”
    钱家村的村民则往靠近深山的方向找一找,先前被大虫叼走的孩子也是这样,找了一夜没找到最后在山脚下、草丛中找到拖曳在外的肠子、碎肉和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