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什么叫那个野蛮子自重自爱?
    换而言之,他就是放荡轻浮了吗?
    他的莺莺燕燕怎么了?
    哪个男人后院没三五个女人?
    青年:“义父。”
    眼神带着几分哀求。
    虽说在场的人,不是老将军的私属部曲、属官,便是可信任的心腹,全是自己人,但自曝家丑也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好事。
    老将军一看青年,火气立马降了大半。
    他疲累地挥挥手:“行,念在阿年求情的份上,不跟你这不孝子争吵,带下去!”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父亲心腹,络腮胡男人脸色铁青:“别抓我,本将军自己能走!”
    他以为自己是被老爷子禁足警告。
    谁知被带到一片空地。
    空地上还留着昨夜留下来的焚烧黑痕,士兵在此架起柴火堆,放上一口超级大的陶瓮。
    他不明白葫芦里卖什么药。
    “这是作甚?”
    没一会儿,他就知道了。
    他的爱妾被两个小兵抓小鸡一样拖了过来,小妾哪里看过这个阵仗,吓得花容失色,口中不断向他呼救。络腮胡男人又急又气,叱骂:“放开她!你们是不要命了吗?”
    敢动他的女人?
    只是无人理会他。
    他想上前将士兵踹开,结果先一步被左右两旁的老东西心腹架住肩膀,登时动弹不得。
    火柴烧起,陶瓮被灌上清水。
    络腮胡男人看傻了眼,脑袋放空。
    隐约的,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扭头望向主帐方向,高声大呼,声音顺利传入主帐,但无人回应。没一会儿又听到女子高亢尖锐的求饶声,还有水中扑腾的动静。
    随着时间推移,声音越发凄厉瘆人。
    不知过去多久,声音渐低直至消失。
    青年始终端正地坐在右下首。
    只是无人注意,他垂在膝上的手慢慢地、慢慢地,紧握成拳头,手背青筋绷起,指甲嵌入手心的软肉,掐出颗颗血珠。
    其他人也安静听着。
    没过多久,络腮胡男人被架了进来。
    他脸色煞白,额头冒着虚汗。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全身骨头,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喃喃问父亲:“为什么?”
    外表来看,老将军是个长相慈爱的中年男人。尽管年纪很大,但身材依旧魁梧,不见这个年纪老人该有的佝偻精瘦:“因为那是孝城贼子派出来的,潜伏在你身边的密探。”
    络腮胡男人下意识回驳。
    “她不是!”
    那个爱妾明明是他奶兄的大女儿!
    家世清白得不能再清白,庚国人士!
    跟孝城没有一文钱关系!
    第189章 孝城乱(二十九)【二合一】
    砰!
    迎面飞来一物件,正好砸中他额头。
    络腮胡男人也是个倔脾气,不闪不躲挨了这下,目光固执地看着坐在上首的老将军。
    额头伤口流淌出来的鲜血模糊他的视线。一股无名怒火在胸腔横冲直撞,脱口而出。
    “她不是密探!”
    主帐内的气氛僵硬到了极点。
    一众兵将都能感觉到老将军身上散发出来的森冷寒意。络腮胡男人一时想不明白老将军的用意,但他们旁观者清,心里清楚老将军这是替儿子擦屁股呢。偏偏这儿子不领情。
    emmm……
    青年更倾向于是义兄愚蠢。
    以义兄的脑子大小,多半想不到这层。
    思及此,青年看向义兄的眼神多点儿讥嘲,连带对义父也生出三分同情。膝下几个儿子都是这样“孝顺”的好大儿,果真是——
    天道好轮回!
    青年垂眸,敛下眼底些许波澜。
    老将军:“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络腮胡男人梗着脖子,秉持着“不蒸馒头争口气”的心情,硬是跟他老子杠上了。
    “我知道!她是儿子奶兄的女儿,身份家世再清白不过,什么密探,全是栽赃陷害!”
    老将军眸色沉了沉。
    主帐内的气氛比先前还要冷。
    二人又僵持了几息,老将军倏地抬手一挥,身边心腹见状心神领会,出去了一会儿。
    不多会儿,他端着一碗东西进来,放在络腮胡男人跟前。络腮胡男人一低头,看到碗中汤水浑浊,飘着些许油花,油花下沉着两块散发着古怪酸味的肉。他仅迷茫一瞬,立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整张脸剧烈扭曲。
    他厉声喝道:“滚,拿开!”
    老将军仍是那副慈爱和善的面孔,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众人都不寒而栗。他冷冷地道:“你说‘滚’?你老子还没死呢,轮不到你对他说这个字,将他嘴掰开,硬塞塞进去!”
    心腹内心叹了一口气,依言照做。
    他跟随老将军多年,少时便是私属部曲一员,亲的不能再亲的心腹。估计世上没几个人能比他更清楚老将军和善外皮下的冷酷和暴戾。眼前这个儿子再不识相点,真会死!
    络腮胡男人挣扎:“不吃,能奈我何?”
    老将军也很干脆,直接拔出腰间的刀,咚的一声掷到他身前地上,算是下了最后通牒。
    络腮胡男人:“……”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将军。
    尽管他常常抱怨老东西偏宠青年,暗下揣测青年是老东西跟哪个蛮女生的野种,抱怨自己受到不公正待遇……但他心里清楚一点——
    偏心归偏心,这位父亲对待他们这些儿子都是轻拿轻放,未动过真格。严厉也仅限于口头,即便真上手打骂,也不会太重。
    哪个武胆武者不是一身伤成长的?
    那些打骂真算不上什么。
    此时此刻,竟然对他动了杀心……
    眼前摆着两个选择,只能选取其一!
    络腮胡男人低头看看,又抬头看看无情冷酷的老父亲,最后手指哆哆嗦嗦伸向心腹手中的碗。心腹见状,内心也长松了口气。
    他抬手将那把刀拔出来,拿得远远的,生怕络腮胡男人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可很显然,他对老将军这个儿子了解还不够多。
    青年不意外义兄的选择。
    这位义兄啊,骨子里便是贪生畏死的人。
    先前跟老将军犟嘴也是吃准他不会真的杀儿子,退一万步说,不过是顶嘴而已,顶多被打军棍、禁足关禁闭,他皮糙肉厚不怕!
    谁知老将军会一反常态,打他措手不及!
    眼睛一闭,心一横,络腮胡男人忍着无尽的恶心将那两块肉吃下去,又在老将军注视下将汤水喝完。咸腥滋味在味蕾停留不散,喉头几度痉挛,强烈的恶心让他双目泛起水雾。
    老将军可算放过他:“下去,坐好。”
    络腮胡男人踉跄起身,脸色煞白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他耳朵嗡嗡乱响,根本没注意身边的人又说了什么。当他再度回神,营帐多了一道陌生身影,老将军对此人甚是恭敬。
    络腮胡男人就抬头看了一眼。
    登时手脚冰凉。
    此人……他见过一面。
    据闻是诨号“彘王”的郑跖幕僚。
    哦,所谓“彘王”就是那个以母猪为妻、猪崽为子的郑乔兄弟,民间戏称他是“猪王”,又因为他的名字,被郑乔封为了“彘王”。
    彘王的心腹怎么也来了?
    福至心灵,他也突然明白老东西为何突然逼迫他承认爱妾是密探,多半是因为这位彘王心腹的存在,做戏给人看的?他不仅不感觉暖心、懊悔自己误会老父亲,心头反而蹭得冒出强烈的恨意和杀意,后槽牙磨得嘎吱响。
    为何会如此?
    因为在他看来,自己是替野蛮子挡祸。
    火烧辎重的内贼是野蛮子带来的,这才是罪魁祸首!结果只拿自己开刀,对野蛮子的错误只字不提。他稍微一想,便猜测是老东西舍不得野蛮子受委屈,拿他的爱妾抵祸!
    一想到惨死的爱妾,络腮胡男人内心的恨意杀意犹如滚沸的水,咕咚咕咚冒着泡。
    只是,在场无人关心他的心思。
    他也没听到青年领了八十军棍。
    军棍也有分类,有针对普通士兵的,也有针对武胆武者的。后者力道非同一般,三五棍能把普通人打死,三五十棍能把武胆武者打得屁股开花,难以下地,更遑论八十军棍!
    老将军问青年:“你可有不服?”
    青年垂首,当着幕僚使者的面,神情恭恭敬敬地道:“儿子无不服,全凭父亲决断。”
    幕僚使者也知不能打压太过,笑着对老将军道:“大敌当前,少将军这军棍不如先延后?待拿下孝城,再上军棍也不迟……”
    老将军给义子使了眼色。
    青年起身谢过幕僚使者的说情。
    出乎所有人预料,此次指挥作战的人竟然不是驰骋沙场多年的老将军,而是彘王派来的幕僚使者。青年暗中观察——这位使者相貌不算年轻,皮相看着三四十,鬓角已有些许灰色,身穿一袭漆黑暗纹儒衫,头戴方巾,腰悬一枚精巧的朱色文心花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