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例如徐氏为了靠山,交好吴贤。
    但,当徐解深入了解这一文士之道,却发现实际上并没有那么诱人——仅仅河尹一块地方,便需要沈棠、褚曜、祈善、顾池、康时、姜胜几个文心文士的文气。
    其中还有人文宫大成。
    徐解:“……略知一二。”
    _(:3)∠)_
    这阵容真效仿不来。
    他们中间也没有类似的文士之道。
    他看着庶民收割下来的粟米,笑着打趣道:“沈君,你看。‘实粒大且坚’,这倒是不假,但这‘较岁增三倍’却言过其实了。”
    三倍没有。
    但一倍多点儿还是有的。
    因为粟米的亩产上限有限,即便有言灵祝福增加肥力,再多也多不起来。而沈棠近乎“孤注一掷”,划出三成田地耕种的小麦,确确实实迎来前所未有的大丰年。
    小麦亩产本就比粟米高许多,用的还是徐解精心收购的优质麦种,加之今年春耕投入使用的水渠灌溉,产量自然更上一层楼。
    只可惜小麦不易脱壳,煮的麦饭口感不好,容易划拉嗓子,吃起来也没有粟米香。但——这个世道能吃饱已经殊为不易。
    口感?
    那是衣食无忧的富人才讲究的。
    小麦丰收,那些接到命令种植小麦的佃农更是喜极而泣。其中一家人口多,分到的田多,按照小吏报出的数目,当场扣完田税,剩下余粮也足够他们一家吃两年!
    这可是两年啊!
    足足两年!
    若将新鲜小麦换成陈年旧粮,能坚持更长时间,这期间再也不怕饿死了。
    思及此,一家人抱头痛哭。
    类似情形也在各地上演。
    光是听着他们的哭声便觉得心酸,便听沈棠略带欣慰地道:“唉,自古民生艰苦……但至少现在,他们能活得像个人样。待我走后,文注,他们便交给你了。”
    场地很随意,但她语气很郑重。
    如果说河尹还有什么是她放不下的,便只有这些受尽苦难的庶民。沈棠不是不能违抗旨意留下来,毕竟郑乔对地方政权的控制力度,也只能用“呵呵”二字形容。
    但她心里更清楚,孰轻孰重。
    她可以在河尹猥琐发育。
    可在这之前,陇舞郡已被十乌冲破,他们积攒数百年的怨气会尽数发泄在无辜庶民身上。铁骑之下,尽是冤魂。哪怕最后侥幸力挽狂澜,可逝去的人如何回来?
    季寿说——
    【该自食恶果的人是郑乔!】
    那也不能指望郑乔良心发现。
    宴兴宁说——
    【明主,当兼爱天下。】
    她爱河尹,也怜陇舞。
    所以,必须将危险阻挡在边境之外,即便困难重重,吾辈自当逆流而上!
    徐解郑重点头:“唯。”
    仿佛从沈棠手中接过的不是一个河尹郡守职衔,而是千万人的沉重未来。
    因为情况特殊,今年秋收很赶。
    各方人马下场帮忙,前后七天就进入尾声,剩下的入库工作是徐解的事儿。沈棠带着足够的粮草兵马,整装待发。而徐解推荐的堂弟也在最后一天抵达,被没好气的徐解一把拖过来,带他见一见未来的新主。
    一路上还不忘千叮咛万嘱咐。
    听得人耳朵都起茧子了。
    那堂弟小拇指掏着耳朵,抱怨道:“阿兄,你待吴公都没这般小心谨慎吧……”
    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
    徐解一个凌厉眼神甩过来,堂弟被瞪得浑身激灵,挺直脊梁,不敢懒散。
    徐解见状才稍稍满意。
    跟着呵斥道:“浑说什么?沈君此人,再好不过——唉,这不是怕你犯浑冒犯人家么?若你出仕主公,你犯浑,族里还能顾着点你,但若在沈君这里犯浑,哼!”
    堂弟:“???”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
    第395章 十乌横祸(五)
    “你这什么眼神?”
    徐解看着堂弟有些手痒。
    他本是少年家主,这个堂弟幼时失恃失怙,族中又没有适合收养的人家,这孩子便送到了徐解这里。起初是念在同族份上,但这么多年下来,关系早不一般。
    名义上是堂兄弟,实为父子更多。
    堂弟小声:“先前小弟说出仕吴公,跟阿兄您也有个照应,您都拒绝了……”
    作为天海人士,优先出仕吴贤。
    这算是这些年的潜规则了。
    徐氏在吴贤身上也下了不少气力,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连徐氏家主徐解都出仕吴贤,他想出仕吴贤帮衬堂兄,没毛病。
    但这一想法却被徐解直接拒绝。
    堂弟心中便有了其他想法。
    多方下注本就是家族谋生延续的常规操作,更何况徐氏还是商贾起家。
    哪怕数代经营下来,徐氏已经跨越阶层,但“投机倒把”的习性是深刻骨髓的。这一习性,不止是商贾,那些个豪强名门哪个不这么干呢?将全副身家压在一人身上,孤注一掷,这本就是风险极大的生意!
    他还年少,有的是时间。
    若数年之后,吴贤能趁势而起,他再出仕吴贤也还来得及,不急这一时片刻。
    堂弟一直觉得会是吴贤。
    结果——
    自家堂兄不由分说将他塞给了沈棠。
    徐解道:“此一时,彼一时。”
    堂弟嘀咕道:“我不是很喜欢沈君……”
    徐解眼睑都懒得掀一下:“为何?”
    堂弟回答曰:“唉,感觉。”
    河尹沈君的名声,他也算如雷贯耳。
    只是——
    不相容啊!
    沈棠在外名声太好了,堂弟一想起来这人,脑中自动浮现一名唇红齿白、软软糯糯又多愁善感爱哭泣的少年郎。性格再好也少了热血和果决,做事扭扭捏捏。
    他几乎能想象到自己被对方泪水淹没的未来,哭哭啼啼的,他最不喜欢。
    徐解睨了一眼自家堂弟。
    “给你两个选择。”
    堂弟喜道:“什么选择?”
    “出仕或者离世。”
    堂弟:“……”
    嘴角的笑容逐渐枯萎。
    若非场合不对,徐解都想请家法。
    他拒绝让堂弟出仕吴贤,不是想多方下注,事实上,他那时并没想那么多。
    拒绝,单纯是因为二人性格不相容。吴贤帐下关系复杂,一毛头小子哪玩得开?
    再者,吴贤帐下实力高强者众多。
    他一毛头小子哪能轻易出头?
    堂弟耷拉着头,乖乖跟着徐解。
    他喜欢吴贤这一款,听闻吴贤少时便敢单枪匹马杀匪灭贼,敌人头颅挂褡裢当战利品,走街串巷的真英雄!真汉子!
    徐解:“……”
    沈君爱不爱哭,他不知道,但自家主公吴贤是真的说哭就哭,吴贤的眼泪跟他剿匪的刀子一样顺滑。自家这个堂弟,确实需要丢去陇舞那样的地方好好磨砺。
    尽管心里不大乐意,但面上仍是乖巧温顺,跟着徐解去见未来主公。
    他对主公第一印象——
    怎么说呢——
    除了唇红齿白这点符合想象,其他诸如“软软糯糯”、“多愁善感”全然没有。
    “文注,这是?”
    沈棠已经猜出少年身份,但还要礼貌性问一句,给徐解介绍堂弟的机会。
    徐解笑道:“堂弟徐诠,字文释。”
    堂弟也跟着抱拳行礼。
    “小子徐诠,见过沈君。”
    沈棠觉得徐氏这一代取名有意思,族长叫“注解”,同族堂弟叫“诠释”。
    不过,名字还是挺好记的。
    她仔细打量这名少年。
    怎么说呢——
    她对徐诠第一印象,乍以为自己看到一精神小伙儿,装扮颇有几分非主流味道。
    倒不是说少年长相不好,事实上,武胆武者和文心文士一样都没几个太丑的。
    少年神采飞扬,剑眉星目。
    只是,这个穿搭,跟彩虹似的。
    发型样式类似于公西仇,满头小辫子,乍一看还以为是公西仇分仇。
    徐诠见沈棠视线落在自己头发上,尴尬笑道:“这是学着某个前辈。”
    “前辈?”
    徐解无奈:“沈君您也认识。”
    沈棠猜测道:“公西仇?”
    徐诠诧道:“沈君与公西将军认识?”
    “……认识,但你怎会认识他?”
    彘王帐下效力的公西仇跟天海徐氏的徐诠,似乎扯不上多大的关系?
    徐解哼道:“这混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出去了一趟,偶然见过公西仇,一眼就迷上了,回来之后便学着人家打扮。光动歪脑筋,怎不知好好学学人家的能耐?”
    沈棠:“……”
    简单来说就是追星。倘若这世界能打投打赏,徐诠绝对是公西仇铁打的榜一,愿意砸钱只为看偶像战场冲杀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