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3章

    其他武将无法急流勇退,因为他们背后都有无数指望他们的兄弟和家庭,想退也退不了,但公西仇全家上下就大哥、妹妹、妹婿和甥女。光棍一条,等同于没有房贷车贷的社畜打工人,跟老板闹翻脸就直接将老板炒了。
    委曲求全?
    公西仇的字典就没这四个字。
    秦礼道:“也是寻常。”
    什么杀父杀兄杀弟灭全家,公西仇的仇家再多也多不过主上,主上一路杀来,弄死的人才叫多。要是各家都掏出族谱捋一捋,七拐八拐都跟主上有仇。这事,习惯就好。
    沈棠:“……”
    她故作喉咙有痰,咳嗽清嗓。
    会议后半程,大致拟定西南诸国盟军几路兵力的进攻路线,估测他们的兵力,由此做好针对性的布局:“其他都还好,唯一拿不定的就是罗元跟公羊永业二人的位置。”
    不派人拦着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十九等关内侯,搁在哪个战场都是王炸。
    二人会在一路主力,还是兵分两路?
    会出现在哪一路?
    针对这些问题,又是漫长议论。他们还要针对不同情况做出针对性调整,同时还要留下后手,以应对不测。最终也没有十足把握。
    众人只能指望主上拿主意。
    赌一把?
    但沈棠不是赌徒。
    她在等一个准确的消息。
    所幸,消息并未让她等太久。
    天色渐暗,一只蝙蝠穿梭山林而来。
    秦礼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用蝙蝠传递信息,见主上眉心舒展,便知道消息不算差。
    沈棠道:“戚国这边也是狡诈,明面上让罗元跟公羊永业各率一路兵马,与盟军其他兵力合力进攻,背地里又让罗元半道脱离,跟公羊永业会合,准备着闪击咱们呢。”
    两名十九等关内侯同时出手,大手笔。
    几乎没有哪个关隘能拦下。
    秦礼不放心:“但这消息?”
    沈棠放走那只蝙蝠。
    “放心,自己人。”
    第1238章 守株待兔,谁是兔?(下)
    自己人?
    秦礼都不知她何时安插,又安插在哪里。
    沈棠看出他有些好奇,主动道:“此人你应该有些印象,当年高国之战前夕,有一对爷孙从西南逃难而来,借道高国来了境内。爷孙中的孙女还说我有‘天子之气’。”
    说起这个细节,秦礼就有印象了。
    “臣确实听其他人提及过。”
    他印象深刻,除了因为少女天生一双白瞳这样的特征,还有就是她眼光毒辣,一语道出核心——主上就是身怀天子气的真命天子!
    “是她?臣曾听说这对爷孙曾在王都桥坝摆摊,给人看相算命,似乎还挺准。”她还能算妇人肚子里的孩子性别,说男是男,说女是女。礼部不少官吏都光顾过她小摊。
    有一次朝会,秦礼被祈善气得够呛。
    刚下朝,他就想找对方看看。
    看什么呢?
    自然是看祈元良这厮还剩几年寿元!
    自己掰着手指、撕着黄历,等着祈善去阎王殿,往后余生都有盼头。只可惜他去的时候,桥坝摊位空的。再无人见过这对爷孙。
    有人猜测是她泄露太多天机,早夭了。
    秦礼自然不信。
    没曾想,又从主上口中听到此人去向。
    “他们爷孙本就是西南人士,出身卢国,因为永生教到处传教扩张,他们才活不下去投奔他乡。我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帮我一个忙。”这些事,沈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永生教前教主魏城在咱们这边,魏城不帮咱们冲锋陷阵,我就跟他要了别的东西。”
    例如,能证明身份的信物。
    沈棠将信物交给白瞳女,让她假托继承魏城衣钵身份,顺利混入永生教。永生教离开了魏城叔侄的管理,各地信徒成了无头苍蝇,只能听命于各地世家出身的“教徒”。
    眼下正是一滩浑水,适合摸鱼。
    “永生教的信徒群体,庞大到令人眼红,几乎没有哪个势力不想独吞。魏城也没有明确指定继承人,教内高层谁也不服谁。她手握信物又无实力,可不就是最佳傀儡?”
    傀儡,最不会引起怀疑。
    “罗元仍是永生教的元老,而西南诸国发动此次战争,为了筹措足够兵马,往永生教头上割了好几刀。也就是说西南诸国军中不缺永生教的信徒,传递罗元行踪不难。”
    秦礼对此是心悦诚服。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臣不如也。”
    主上太过省心,臣子也很有压力。
    沈棠被他这番赞美逗笑,自诩脸皮超厚的她罕见地生出几分羞赧:“公肃何时也会这些甜言蜜语哄人开心?什么不如?术业有专攻。公肃的本事,我自认为拍马难及。”
    这么多大臣,沈棠最愁秦礼告假。
    她偷懒旷工几天,王庭在百官打理下依旧运转良好,但秦礼要是旷工几天,康国的天都要塌了啊,全国上下多少人指望太史局吃饭?天气预报、农业气象,全指望他了。
    秦礼被说得不好意思。
    “那位女君可还有其他计划?”
    “什么其他计划?”
    “打蛇打七寸!吾等可借此机会,里应外合,引发暴动。即便不能成事,也能让西南诸国喝一壶!内忧外患,所谓盟军不足为惧。”
    秦礼的提议让沈棠心动。
    她何尝不想呢?
    “理论上可行,但操作上有难度。”
    搞事情也需要过硬的专业素养,那对爷孙只是来康国谋生路的普通庶民。她冒风险当永生教“傀儡”,帮助沈棠传递情报,自然不是因为为爱发电,人家也是有所图谋。
    她有图谋,沈棠给得起,这才一拍即合。
    临时给对方上难度,小心将人吓跑。
    秦礼道:“可以派人去辅助她。”
    思来想去还是不想错失这么好的机会。
    “公肃有推荐的人选?”
    云达那个老登留给沈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沈棠这次是揣上家底,把能拉出来的人都拉出来,下决心啃下西南这块硬骨头。棋子皆已到位,很难再匀出可堪重任的。
    秦礼不假思索:“有一个!”
    闻言,沈棠不做怀疑。
    直接将此事交给秦礼全权处理,这是对秦礼百分百信任的标识,但搁另一人眼中,秦礼这是没事找事儿。他一度想破了素养,指着秦礼鼻子开骂:“……秦公肃,老夫是不是该谢谢你,泼天功劳也想着兄弟跟你共享?你笑什么笑,以为老夫是在夸你吗?”
    秦礼掌心裹住对方手背,将其竖起的手指收了回去,郑重道:“此事非君不可。”
    二人对视良久,谁也不让。
    被薅羊毛的倒霉文士终于忍无可忍道:“秦少师,她究竟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
    秦礼轻笑:“你是不知主上的好。”
    倒霉文士赌气坐下,几碗清茶也不解火。
    秦礼弯下腰身,亲自给他斟满茶盏,最后双手递上。他这番姿态将文士吓得差点儿原地跳起来,起身摆手:“秦公肃,你放下!我哪里担得起你这般?若是让赵大义他们知晓,还不打上门找我算账?我有手,自己来!”
    还未递过去的茶盏在半空掉了个儿。
    秦礼姿态优雅啜饮,优游不迫。
    文士看得瞪大眼,刚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跺脚道:“秦公肃,你这两年性情愈发刁钻促狭了!谁教你这么做的?气煞人也!”
    秦礼轻笑品茗,等待一个结果。
    文士无奈选择了妥协。
    “秦公子,老夫是奈何你不得……”
    他当年为了跟秦礼报恩,答应留在吴贤长子身边辅佐,激化吴贤子嗣之间的矛盾,也让他们父子离心。时过境迁,他仍记得那个不算太聪明但还算赤诚的吴氏长公子。
    但凡不是吴贤之子,或许都能善终。
    最终收网之时,对方还放了自己一条命。
    因着这份内疚情绪,他本想余生都当白身庶人,时机够了,也许还会开一间私塾教教学生。不管如何,他不想入仕效忠沈棠。架不住赵奉几个轮流上门劝说,天天拿秦礼忙得脚打后脑勺,亟需一个帮手分担一下压力。
    一副他不答应秦礼能累死的架势。
    他自然是不信,奈何心太软,信了鬼话。
    现在更是悔青肠子。
    秦礼真是生怕他死不了啊。
    他心气不顺,不服气:“这事儿交给崔善孝不是更有把握?谁还能比得过他啊?”
    秦礼道:“善孝脱不开身。”
    文士不欲拔尖,哪怕被赵奉几个说动,勉强入仕上岗,也只肯尽到分内之事,多余的事情避之不及。礼部又是清闲衙门,文士很难在沈棠这边有存在感。秦礼等人也了解相识多年的老伙计脾性,后者没有主动心思,他们也不会贸然举荐,以免两头不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