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反观林参说话不紧不慢,一边淡淡喝茶一边想了想才回话:“你梦游了?”
    “啧!”
    周禧见他不相信自己,顿时觉得好没意思。
    “你才梦游呢,我说的是真的!”
    “哦。”
    林参从他脸上移开视线,态度不清不楚,“难怪脸上有伤,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恭喜啊。”
    说罢又喝一口茶。
    周禧眼眸垂下来,随手摸了把脸上的擦伤,失望地咕嚷:“反正你也不懂他们的武功对于我们习武之人来说有多么难得,跟你说了也白说。”
    林参含着茶杯边缘瞥他一眼,没说话。
    周禧面色一改,话锋一转,挪了挪凳子靠林参更近,似乎终于要说最重要的话,“大师兄,你再教我一些手语呗!”
    林参故作疑惑道:“干什么?”
    “救我的白衣哥哥是哑人,他要用手语跟外人交流,我怕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看不懂他说什么,所以想多学一些。”
    林参冷漠拒绝道:“我忘得差不多了,教不了你。”
    “你不是说你有个聋哑的发小,从小跟他就是用手语交流的吗?怎么会忘呢?!”
    林参幽幽无语看向他,“那都十六七年前的事情了,比你出生还早。”
    周禧思忖片刻,“也是……”
    林参不想教,但也不愿见他如此失落,便提出:“藏书阁有相关书籍,你去看书比我让教更有效。”
    周禧听后喜出望外,“谢大师兄提醒!”
    林参默默叹了口气,轻轻放下茶杯,“这么晚了,歇息吧。”
    说着起身朝藏白衣的竹篓走去,“你的衣服我给你拿回去洗,下次再一起送过来。”
    “等等!”
    周禧忽然喊住他,走到他身边,怀疑的目光从林参脸上移动到竹篓中。
    林参余光看见他的表情,手指轻微动了动,但面上仍是一派从容,甚至浅浅笑了笑,“怎么了?”
    好在周禧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那怀疑其实是种担忧。
    只不过在心虚的林参心中眼中变了一层味道罢了。
    “今晚太奇怪了,你没有武功防身,还是别回去了,万一又碰到那个黑衣人呢!”
    林参话音停顿两秒,眼底闪过一抹微妙的雾气。
    “好。”
    此刻拒绝容易引周禧多想,林参只能答应,应罢直接转身朝床榻走去。
    屋里烛光忽然熄灭,身后传来周禧活泼的脚步声。
    夜色一瞬冷清下来,林参终于松懈了面上的伪装,露出既紧张又愧疚的神色。
    周禧灭了灯,从林参身边跑过去,先一步脱鞋上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林参唤道:“大师兄!你睡里面,我保护你!”
    林参边朝他走边回应:“嗯……”
    夜这么黑,足够藏匿太多的秘密与情绪。
    周禧自顾自解开束发用的丝带,始终没有察觉弥漫在周围的感伤与拘谨。
    林参躺下后背对他。
    周禧解发脱衣的动静在林参的感受中莫名缓慢而夸张。
    脑海里不知不觉会浮现出一些荒诞的画面与声音。
    “小心别着凉。”
    周禧躺下,欲替林参拉一把被子,但刚伸出手,什么都还没碰到,就引起了林参下意识躲避的举动。
    “大师兄?”
    林参转身面朝房顶,自己给自己拉好被子,闭上眼睛,冷淡命令道:“安静,睡觉。”
    周禧默默缩回手,“哦。”
    第20章
    在大一宗忙碌起来之前,林参已经悄悄一个人抱着一堆需要清洗的衣物回了小七宗。
    昨夜的白衣混在其中,被他巧妙地从周禧眼皮子底下带了回来。
    清雪几乎融化完毕,寒冷的天气令人难以离开被窝。
    就连习惯早起的温语都拖了好一会儿才起床去给大家做早点。
    林参难得主动来帮他打下手。
    “不是吧……”
    温语像看陌生人一样打量正在生火的林参,“你被夺舍了?”
    灶子里熊熊燃起的火焰在林参脸上跳动,将他标致耐看的五官映得比以往温柔许多。
    他忽然没来由地问:“小语,在你看来,小七宗是不是有我没我都一样?”
    温语没听出他的弦外之意,翻了个白眼说:“你还知道自己没用?”
    林参态度始终如一,不轻不重,隐隐藏着神秘,就像他失神落魄般往灶炉里丢柴火的动作。
    “哪天我离开了,希望你能一如既往照顾好小七宗。”
    温语终于察觉一丝不对劲,神态认真了些,手中打蛋的速度渐渐滞缓,凝视着林参脸上的火光问:“你要去哪儿?”
    “回老家,成家立业,总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
    “你还有老家?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谁没有出生的地方,不过是有的人回不去了。”
    温语双唇半启,手中再无动作,呆滞良久,良久无言。
    林参风轻云淡地拍了拍手中木屑,抬眼平静地瞧向他,“很震惊吗?难道你还会舍不得我?”
    温语缓缓开口,“我从来没想过小七宗会少任何一个人。”
    林参嘴角轻微牵扯出一个淡漠的笑,“别的宗门弟子都是来来去去换了一批又一批人,我们为什么要当例外?”
    温语重新慢慢打蛋,眸光苦涩,“他们都有各自的家,而我们本身就是一家人,除了小七宗无处可去。”
    林参撑住膝盖,好似十分用力地站起来,起身后走到灶台边去切葱,“难不成你就不打算娶妻生子了?拾颜拾星也不嫁人?”
    打蛋动静戛然而止。
    林参感受到了他内心挣扎,却依旧淡然自若不紧不慢地悠悠切葱,“亲手足都要天各一方,你不要活得太理想。”
    温语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接受了某种现实,继续打蛋,“打算什么时候走,其他人知道吗。”
    “腊月初三以后,我随时可能会离开,暂时只告诉了你,你先不要告诉他们。”
    “嗯。”
    问清楚后,温语再没说话了。
    厨房里气氛低沉,阴郁,林参切完葱离开这里,依次敲响西边两间屋子的门。
    “花拾颜,拾星,起床了。
    “何拾银,起床。”
    最后走到南边,他自己房间的隔壁,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进去。
    但在嗅到刺鼻的酒味后又嫌弃地砰一声把门关上了,心想林甘是不会饿着自己的,没必要叫。
    当迷蒙雾霭渐渐散去,阴了多日的天气终于露出一丝阳光。
    几人拖沓半天,终于全部都起床。
    林参坐在院子中央的石桌边看着他们每一个人。
    他们还是顶着迷迷糊糊的睡眼照常洗漱,和以前的每一天都一样。
    但林参的眼神却与往日大有不同。
    等贺英供出十六年前的秘密,林参也就没有继续留在平安派的必要。
    这最后几天,他想多看看小七宗的师弟妹们。
    先前想了很多次要给花卷寻个可以安稳度过下半生的婆家,但挑来挑去都觉得不满意。
    一直以为来日方长,有时间可以再等更好的良人出现,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不能在花卷出嫁那天坐在最重要的席位上,难免遗憾。
    等温语煮好面条一碗一碗端过来,其余人陆续落座。
    花卷拿起筷子正准备吃面,察觉身旁有股奇怪的眼神一直看着自己。
    稍稍转头,便对上了林参莫名其妙的注视。
    面条愣在花卷嘴边,她吞了口口水,慢慢放下筷子,目光怯怯躲闪。
    林参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有些伤感,这会儿才意识到花卷很奇怪,从一开始就时不时朝这边偷望,做贼心虚一般。
    不正常的还有林甘。
    平时开饭跑得最快的老酒鬼,到现在仍缩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一碗无人认领的葱花煎蛋龙须面,孤零零被搁置在桌上。
    林参正打算问呢,却见花卷忽然噗通跪下,低头捏着衣角哽咽地说:“大师兄!我错了……”
    好嘛,本来什么都没发现,只是心中感怀才多瞧了她几眼,结果竟有意外收获,给她吓出了个不打自招。
    林参倒吸一口凉气,抬眸打量其他人。
    发现何竹温语林拾星皆埋头默默吃面,显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想引火烧身,因此都保持着一副“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的态度。
    他转头把视线落回花卷身上,捕捉到她偷瞄被发现后一闪而过的慌张。
    “先起来,交代清楚。”
    花卷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坐回凳子上,双手无措地扣弄面碗,低头弱声道:“是她先辱骂我,我才把她推到牛粪里……”
    林参重重深吸一口气再长叹出来,捏了捏额心,“谁。”
    花卷惊抬双目疑看向林参,“你不知道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