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把她弄哭了

    聆泠和湛津的第一次是在酒店。当时她刚在车上被湛津按着亲到眼神迷离,男人亲完了之后就一直伏在颈边喘息,聆泠手软腿软,根本提不起一点力气。
    这是她的初吻,她完全被人带着跑,只是对手好像也不太会,扣着她的下巴亲上来时很凶的模样,可她张嘴后反而颤了一下。
    接吻的感觉很奇妙,聆泠只觉记忆像被偷走般大脑一片空白。什么紧张、刺激她全无所觉,唯一清明的瞬间,是湛津伸了舌头。
    他一开始还只是静静地贴住,可不知他又做了什么动作之后,大概是吮咬,因为聆泠后来感觉嘴唇麻麻的,又或者是挨蹭,因为有瞬间细微的痒,总之脑中不再模糊的时候,湛津缠住了她的舌。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像两条迷路的游鱼在碰撞,闯进来的那个率先碰了碰脑袋,另一条笨笨的,还退后着要跑。于是入侵者得寸进尺,更湿滑地占领了那片领地,嚣张的舌头在口腔里四处乱闯,笨笨的小鱼害怕了,乖乖献出自己投降。
    聆泠被湛津吸住舌尖的一瞬只有麻,在足以令人溺毙的大海里呆滞了好一段时间,直到听见“嘶”的一声。
    她把湛津咬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他在亲她的时候,手有点不老实了。
    胸被触碰也抵不过心里的恐慌,聆泠要哭不哭地看着他,生怕眼前皱眉的男人一生气就把刚借给她的钱断掉。她想说点什么来讨好,可一开口就是“你……你……你……”的“你”个不停,她快被自己蠢哭了,湛津唇上的血在往外渗,像她失去资助后要去睡的那辆小破面包车一样红。
    她已经把后半辈子的悲惨生活想到,男人却叹了口气,把她脑袋按在自己肩上。
    聆泠只鼻尖嗅到一股很淡的木调香,紧接着耳根就感到一阵酥麻,湛津用沾血的嘴唇给她耳垂上了颜色,还沉着嗓子笑她。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结巴?”
    聆泠当时只觉得他人好好,可有什么用,一个小时后,他还不是睡了她。
    —
    太阳晒到头顶上,被子被人往上拉,桌边手机一直响,顿了顿,中间那团左右拉紧把自己滚到床沿上。
    聆泠从毛毛虫造型的被窝中伸出一只手,摸了手机放到耳边:“喂……”
    一听就是没睡醒。
    对面是张兆带笑的应答,“吓死我了,原来只是在睡觉。”
    她瞬间惊醒,把被子一把拉下,这一动才看到窗外的阳光,猝不及防被晃到,脑中还在嗡嗡响。
    聆泠放下手机看时间,又慌里慌张接电话,“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我昨天喝多了,闹钟好像没响……”
    聆泠掀了被子就跑下床,拖鞋踩得“塔塔”响,腿一软差点跪下。她惊呼一声低头去瞧,膝盖红了,大腿一动才发觉酸胀。
    张兆倒是现在才真吓到,能听到语气的紧张,语速都变快了,“怎么了?摔了吗?”
    聆泠解释道没有,忍了不适去沙发上找衣服,又找自己不知道被仍在哪里去的包。张兆的声音在听筒里安慰:“其实没什么大事,会议叁点才开始,只有几个员工参加,我看你早上一直没来才打电话问问,你昨晚喝那么多,应该休息下。”
    聆泠找全了东西准备洗漱,抽空回道:“没关系的,我没事,我现在收拾下,马上来。”
    “好,我等你。”
    忙忙碌碌地在卫生间和客厅奔走,聆泠花了十分钟把自己整理好,换衣服的时候她还纳闷着闹钟为什么没响,把裙子一拉,指尖触到一点异样。
    她低了头去瞧,白白的、粘稠后又干巴的——精斑。
    耳尖一瞬爆红,大脑昏涨,苦着张脸把湛津从头到尾骂了一遍,沾水随便擦了擦,准备回六楼换身衣服。
    在包里找了好一会儿,却一无所获。
    怎么会,房卡不见了。
    聆泠茫然地看着房门,迈出的脚僵在原地。
    她明明放回去了,为什么会找不到。
    衣服换不换都是次要,可那个房间里,还放着她今天开会要用的资料。
    —
    “您的房卡掉了是吗?”
    “是的,麻烦您再给我一张,这是我的身份证。”聆泠将卡片递给前台,腰上围了件外套。
    前台小姐身后的挂钟指针已经移向“2”,她有些焦急,轻声催促,“麻烦您快一点,我赶时间。”
    “好的,请稍等。”
    前台在电脑上查了会儿,“不好意思,这边查到您已经退房了。”
    “什么?”
    “6301,聆泠女士,我这边查到的是您已经退房了。”前台抱歉地看向她,对整件事做出解释,“是今天早上退的。难道不是您亲自来的吗?”
    “不是……没有。”聆泠有些失神,脑中乱糟糟,“那可以再帮我开一下吗?我有很重要的东西掉在里面了。或者你们打扫房间了吗?有没有捡到什么东西?”
    “抱歉,也没有呢。而且这间房现在已经被订下了,也没法给您开门了。”
    “谁?”虽然这样问好像很失礼,聆泠还是开口,“谁订了?”
    “这个嘛……”前台小姐有些为难。
    可看她的神情,聆泠已经知道了。
    湛、津。
    —
    放在身旁的手机突然亮了,是银行发来的还款提醒,聆泠漠然伸手把它按灭,重新抱膝坐在地上。
    她没开灯,就这样对着落地窗。窗外是霓虹闪烁的街景,她能拥抱的却只是一室的寂静。
    直到门锁终于响动,她低头将下巴垫在手上。
    耳边听得男人开门的动静,灯被打开,屋内倏然明亮。
    湛津没走过来,背对着脱西装,高大的身形一览无余映在落地窗上,仰头解领带,姿态随意。
    “怎么不开灯?”
    “梦到你了。”
    他顿住,解扣的手停在半空。
    “我梦到你了,午睡的时候。”
    身后有细微的窸窣声响,片刻后湛津换了衬衫,走到身旁坐下,他还穿着那条正正式式的西裤,上身却换了卡通睡衣,不伦不类的穿搭,看上去有点好笑。
    可聆泠没有笑,她在哭。
    几乎是湛津回来的一瞬间,她的眼泪就开始掉。
    “我梦到我们第一次做爱了。”她转回头,神情仓惶,“也是在酒店,也有一个落地窗。”高高大大的能把人全部照出,他们躺在床上,湛津让她看自己的模样。
    “我还梦见你亲我。”她的鼻音很重,应该已经哭过一场。湛津试着把人往怀里抱,聆泠上气不接下气,描述的是现实也是梦境,“你流血了,后来我也把血流在了床上。”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不是什么处女血,没有这种东西你知道吗?是撕裂了,因为尺寸不匹配。”她好像真的要跟他探讨这件事,抬起头来,眼神还很困惑。
    “其实我当时不怕的,因为你在亲我。你还吓我说要是敢哭你就让我赔钱,你的唇被咬坏了,可以让我赔好多好多钱。”
    “我其实是不怕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下午在梦里一直很害怕。”强忍的哭泣仿佛在一瞬终于忍不住开了闸,聆泠抓着他的衣领像小孩子一样不顾形象,湛津摸着她的脑袋一直在背后轻拍,之前聆泠闻到的那股甜香又从裸露的脖颈传到堵塞的鼻腔,味道变浓了,这样她也能闻到。
    心里一直在恐慌的事好像隐隐有了雏形,聆泠抓得更紧,眼泪全掉他衣服上。
    “可是血突然流了整张床,我害怕,所以我想赶紧醒来,不要再做这个梦了,可是我醒不过来。”
    “因为我下午没事做,所以我只能留在这里睡觉。”
    “我一遍遍地看着血流在床上又淌到落地窗前,又一遍遍地心悸以为要醒来了又重复一遍,我睁开眼睛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房间,我很害怕,”她哭得整张脸都皱巴巴,“湛津,我很害怕。”
    “我没有事情做,只能睡觉……”
    也没有价值,只能被抛下。
    就像随时可以被更换的房卡,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也闻不到的木调香,他说他不喜欢甜的东西,可居然会用那么腻的香。
    那不是他的,是他从别人那里沾到的。
    聆泠是他的,却不会是他一直需要的。
    房子越住越大却没有一间是属于她,衣服越穿越贵却没有一件是她能买,转出去的账收到“女儿真棒”的回复时她常常会想自己究竟棒在哪儿,是用着别人的卡装大款很棒还是睡一次就能得到很多钱更值得骄傲。她次次的问自己这一切她凭什么得到,就像她一遍遍地投简历又一遍遍地被说没有工作经验凭什么录用她,直到这里抛开了橄榄枝。
    直到那个摇摇欲坠的小公司肯要她。
    东奔西跑也没关系,只要她有价值就好。
    可这些湛津都不知道。
    她只是抱着他的腰,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他脸上,颈间的甜味太重了,她有些受不了。
    她从来不让湛津知道。
    哪怕是现在,她又哭湿他一件衣服了,应当是很伤心了,也依然有度的、乖巧的不大吵大闹。
    湛津从来没有哄过她,如果初吻后那句“结巴”也算的话。
    她在莫名其妙哭过一场之后只是像第一次做爱时那样抱住他,在落地窗前,问了同样的话:
    “如果一定要把我留在房间的话,可以不要让我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