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呢,更不算好,要学历没学历,文盲一个;要钱也没钱,家里还负债呢;之前是个傻子,现在则是个被野魂篡了身子的正常人,但条件一塌糊涂。
    “和你约会三次,”沈朝回答飞快,“如果三次我们都没有不满意,我们就继续走下去。”
    “好。”傅斯言不再说话,也没有问沈朝这次对他的评价。
    晚上七点,晚饭连同约会全部结束。
    雨还在下,沈朝看起手机,半小时前,楚琅给他发了信息说回去加班。
    回家的路程便由傅斯言他们来送他。
    走出宴会厅,门童已经将车停在门口,司机也伸好了滑坡,等待着主人的入座。
    刚出酒店大门,被冷风一激,体内原先还昏沉沉的病气陡然散去,沈朝打了个颤。
    他正想快步上车,忽觉身旁的轮椅速度一顿,然后随着慌张脚步的响起,傅斯言用力咳了起来。
    一开始是忍耐的咳,然而之后便越来越急促,如翻天覆地,连原先苍白的脸颊都泛起潮红,贴在男人颧骨处。
    沈朝明白男人那点矛盾的艳色是来自哪里了。
    外面太冷,助理推着傅斯言上了车,车内始终开着温暖的暖气,烘得人又要昏昏欲睡。
    为了方便轮椅,车内空间很大,像一个布置讲究设施齐全的小房间。
    助理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更厚的毛毯覆盖到男人身上,又半蹲着去为雇主顺起气。
    “先生,要用药吗?”
    沈朝看清助理手上的哮喘药,默不作声看向了窗外。
    雨好像下大了。
    十分钟过去,傅斯言终于好了一些,原先的断续咳嗽也不再可闻,只是脸上还有那点异样的潮红。
    傅斯言嘴唇薄,眼睛也狭长一些,现在却因为病痛而变得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那点艳色也更为突出。
    或许是男人脸颊上尚未完全消失的绯红,也或许是那微微喘着的起伏胸膛,亦有可能是对方紧紧握着轮椅因此骨节分明指腹泛红的手。
    心思突兀乱了一下,沈朝想,他很适合入画。
    他想起了另一个适合入画的人。
    寂静声中,傅斯言睁开了眼,眼里微许朦胧,是刚刚咳出的水汽。
    他问:“楚先生,这样还会满意吗?”
    暴雨敲打着车窗,车已经过了城市的高架桥,路灯像晕开的烟花,肆意地绽在空中。
    沈朝将目光收回,似笑非笑地看向轮椅中的男人:“您指哪方面?”
    轮椅中的人抿了抿唇,沈朝看出了点脆弱的意思。
    他忍不住有些好奇,“傅先生的身体可以支撑大学一整堂课的讲授吗?”
    助理瞪他,可还是替雇主解释:“先生的课并不需要十分多的语言。”
    那是什么课?
    沈朝微微颌首:“有空我可以去听吗?”
    助理立即上心给出了时间。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便是沈朝紧挨着对方坐着,两人中间只隔了个不足十公分的距离,傅斯言的手安静落在膝上。
    同坐一致高度的座椅,傅斯言个头却仍要比他高一些,从沈朝的角度去看,可以清晰看见对方洁白的下巴。
    皮肤看上去也十分柔软。
    沈朝觉得心口滑腻腻的,像是有蛇忽然蹿了进去,在他的心口轻轻点了点。
    他模模糊糊地想,之前的确是没见过傅斯言这样的男人。
    助理在前面目不转睛地看着路况,沈朝忽然有些鬼使神差,慢慢将手移到了身边男人的手背上。
    轻轻地摸了一下。
    傅斯言手颤了颤,但没有去挣脱。
    他这副正襟危坐、不做多防的姿态让沈朝感到了一点羞愧,神思回神,手挪了回来,青年悄悄说了一句“对不起”。
    傅斯言侧首看他,即便这样近的距离,男人的眼睛依旧清明如泉水,似乎刚刚被人占了便宜的人不是他,对他也毫无任何影响。
    但那双眼睛,反倒将沈朝的鬼迷心窍映了出来。
    男人神色倦倦的,语气很轻:“我好像见过你。”
    第15章 【回忆章】 不道德的神思……
    世界上可以有无数人说“曾经见过他”,沈朝死的时候,流言蜚语如同雪花一般洒出来,上面都不约而同配过他的照片。
    这具身体同自己长得一样,曾经见过这张脸一点也不显得稀奇。
    可沈朝还是心头一跳,情绪涩在心口。
    傅斯言静静地看着他。
    沈朝反问回去,语气故作轻松,调情似的:“什么时候?”
    “我也觉得你很相似,”他笑起来,视线梭巡在男人面庞上一圈又一圈。
    “你的眼睛,让我觉得曾千百遍的见过。”
    狭长的眼,冷淡的眼,中间与他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的眼。
    沈朝的确曾千百遍的见过。
    傅斯言向他看过去,不再说话。
    车到了,助理替他开门撑伞。
    毕竟是三月,即便落了场雨,也只是冷风呼啸,这个天气,是断然不会下雪的。
    长风衣被风吹得衣摆纷飞,沈朝回头去捞带子,看见车内的傅斯言端坐在轮椅上,微微低着头,但两人中间隔着道雨幕,看起来轮廓模糊,沈朝没有瞧清对方是不是在看自己的手——
    沈朝那时不仅摸了,临走时还轻轻挠了对方一下。
    但与那人不同的是,手移开时,傅斯言也轻轻回握了一下他,力度小的像是错觉。
    —
    每年的冬春交际时日,沈朝会挑一日好天气去拜祭初恋。
    初恋那时死得不痛快,临走前遭了一些罪,沈朝一直很不安心。
    见到宴雪然的那一年,沈朝拜祭完还去了酒吧喝了酒,他自己要了一方卡座,在蓝紫色的光芒中咕噜咕噜地灌着酒。
    不知道喝了多久,酒精麻痹神经,沈朝渐渐软醉在卡座里,就像泡在酒里的烂水果,气味逐渐发酵、神思也逐渐发酵,一切都不再看见最开始的原状。
    他又看见了初恋,从门外进来的时候对方身姿挺拔,身形高高瘦瘦的,露出的半张侧脸仿若夜色中的潭水,沈朝看不清潭水的美丽,只能瞧见在幽幽暗暗昏暗灯光下的波光。
    初恋手里提着柄黑伞,带着一身湿气走了进来。
    他对吧台的调酒师说:“下雨了。”
    没有下雨。
    沈朝想去反驳,他来的时候外面还是好天气。
    初恋没有理他,或许那不是初恋,而是宴雪然。
    男生还是那副冷冰冰的不苟言笑的表情,随着向内走进,他不可避免地注意到靠近吧台的那个卡座里的人,但视线只短暂顿了一秒,男生便继续往里走。
    沈朝叫住他,说话磕磕绊绊的:“你、你好,我有些醉了。”
    宴雪然回头看他,看到沈朝水红的一张脸,眼里还有着湿湿的雾气。
    男生在酒吧里打工,他个子高力气大,虽然性格有些欠缺,但容貌实在招人,老板让他留了下来。
    “沈朝?”宴雪然没有走近,隔着那几米远问。
    沈朝模模糊糊应了一下,像是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了,又忍不住笑起来,手臂也摊开,想要对方来抱住自己。
    宴雪然走近,嘴角拉得很平:“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朝不答话,犹在痴痴地盯着他,这视线太过灼热,男生又说:“我让白瑜年来接你。”
    “不要,”沈朝嘟嘟囔囔,眉头拧在一块,“不要他,要你。”
    “要你来。”沈朝再次重复了一遍。
    男生的呼吸窒住了。调酒师也从吧台出来试图来拉沈朝,但被推开了,沈朝也不要他。
    他看向宴雪然,带着点商量语气:“你们是同学?那你先照顾一下他吧,喝醉了话容易出事。”
    男生僵着脸色去捞卡座里的醉鬼,沈朝还有一点意识,对方刚做出捞他的手势,便沉沉地钻进男生的怀里,手掌熟稔搭上男生的肩,头也埋进去。
    宴雪然闻到沈朝身上酒的气与味,像发酵过的桃子,带着点甜滋滋香喷喷的气息。
    酒吧里有员工宿舍,还专门设了一张始终铺着被褥的床,供员工小憩而用。
    宴雪然之前用这张小床打过不少次盹,现在却不敢把沈朝放上去。
    床有些脏了,气味也不大好闻,越靠近那张小床,宴雪然眉头便蹙得越紧一些,像一张不断绷紧的弓。
    弓最终停了下来。
    宴雪然找调酒师开了一间二楼的房。
    “你不是让那小同学朋友来接他吗?”调酒师递过房卡,给他出主意,“实在不行放员工宿舍那小床上,他是你的同学,老板不会介意的。”
    接过房卡,宴雪然垂着睫毛不说话,直到看了眼手表发觉时间将过五分钟,男生才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没关系的。”
    沈朝在房间里浅浅睡着,怀里抱着件外套。
    男生刚刚将人放到床上时费了好一工夫,沈朝不肯下去,死死地缠着他腰,头埋的很低,浑然是依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