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被几个小混混围住、坐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可不就是失约了的白瑜年?
    寒风混着点血腥气钻进沈朝鼻腔。
    “你们在做什么?”记忆重现,沈朝木木开口,举起手机,“我报警了。”
    里面传来白瑜年有些吃痛的呻|吟声:“哥哥......你别来。”
    为首的小混混听到脚边人的话,狠厉脸色,对着白瑜年小腿狠狠踹了一脚。
    “大哥,”旁边的小混混提醒道,“他报警了。”
    打人的大哥回头,眼神刀子一般割过来,嘴角的烟蒂在明暗中烧出黑暗一个小小的洞:“你什么人?”
    沈朝:“警察要来了,你们怎么敢在这边打人?”
    “要你管,不怕死你也过来。”打人者语气轻慢,“我家里有的是关系。”
    难怪这么嚣张?
    可沈朝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说到生命,他从来好像都没有很爱惜。
    天色黯淡了,只有巷子口的那盏路灯亮着光。
    沈朝走进去,看见白瑜年手勉力撑在地上,双眼睁大,目光痴痴看着他。
    而他身上的惨状,粗粗看过去。白瑜年讲究的名贵大衣已经皱巴巴,还沾了好些灰,裤子也是脏兮兮的,上面好几个脚印。
    脸要好一些,但或许也挨了打,嘴角破皮渗着血丝。
    沈朝一个激灵,他有点奇妙的错觉,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次的放学后。
    他在那里救下了被勒索围堵的白瑜年,从此两人的关系紧紧交织纠缠在一起许多年。
    哪怕后面决裂,面对对方的问候,沈朝还是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轻轻报以笑容:“好久不见。”
    白瑜年那时也这么说。
    沈朝沉默片刻,继续往里走。
    白瑜年带着点哭腔说:“哥哥,不要为了我惹麻烦。”
    看起来好可怜好懂事的样子。
    而旁边的打人者呢,沈朝明明已经做好了要打架的准备,他刚刚担心警察来不及,让那路人去咨询公司叫了人。
    但这些人,居然就那么眼睁睁看沈朝走进来没有动。
    就好像,
    那句话只是吸引他进来一样,是公主测试骑士的勇气,实际上呢,沈朝进来也不会挨打。
    就像个陷阱一样。
    他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脚边的人。
    白瑜年表情变得很奇怪,眼里分明已经含着泪了,嘴角却不住地往上扬起,又哭又笑的,看起来像疯子。
    “哥哥,”他伸出手,手指紧紧地攥住沈朝的裤腿,一开始像是怕沾了灰小心翼翼的,可手碰上去后,便再也不肯放开了,“是不是你啊?”
    疯了?
    沈朝立即避如蛇蝎地往后退几步,余光延伸向外,那几个打人的,在不知何时不见了。
    天空犹自飘着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到两人身上,落到地上。路灯的灯光影影绰绰将纠缠的人影投到地上。
    “白瑜年,你在做什么?”沈朝冷冷的,抬腿踢开这点桎梏。
    那么一个大高个,被沈朝轻易踢开到了一边,原先还有部分干净的大衣已经完全脏污了,灰尘带着湿漉漉雪花一齐污染着布料。
    沈朝厌恶看过去,不再做出“楚朝”的样子。
    白瑜年伸手抹了抹脸,膝行地堵在沈朝出巷的前方。
    地上的男人眼神哀戚的,眼角凝着的泪在短短几秒内落下,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打到地面。
    “哥哥,是不是你啊?”
    白瑜年小心过来想抱住沈朝腿,可在看见青年移开脚尖转向另一个方向后,又连忙脱下外衣用内胆擦了擦手,死死拽住沈朝。
    他身体还在颤栗,不知道是因为冻得还是恐惧亦或是兴奋,年轻男人跟着沈朝脚步膝行,直到沈朝看不下去,握着他胳膊强行拉他起身:“起来!”
    男人乖巧地应了,连忙顺着力道站起来,小学生罚站似的缩在沈朝眼前。
    沈朝抬头就狠狠扇了一巴掌过去。
    “啪”地一声清脆声响,眼前人茫然抬脸,但下一秒,沈朝左右开弓又是一记耳光。
    “你是在试探我吗?”又是一下。
    “阴魂不散是什么意思?”白瑜年脸被扇到歪斜。
    年轻男人嗫嚅了两下,无措又懵懂,但几下耳光下来,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传来,白瑜年反应过来,沈朝这是不再辩驳。
    “哥...哥哥?”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明明之前可以叫得那么顺口,可真面临事实,白瑜年反而近乡情怯,不敢认似的,叫不太出来。
    沈朝没有给一点好脸色。
    白瑜年抱着自己脏兮兮的大衣跟在沈朝身后。
    哥哥从来没有这样打过他,但此刻脸颊的刺痛却让他格外满足乃至欣喜。
    真的是哥哥,他仍是不敢相信。
    一开始他内心鬼使神差冒出的想法,任谁晓得都会觉得那是天方夜谭,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可他就是隐约觉得可以试一下。
    白瑜年不相信自己的直觉,可心里仍不免有一丝期望——于是他真这么做了。
    是哥哥……他其实没有真正想过这个事实的到来后要做什么。
    如果不是呢?白瑜年想,当了十几年傻子忽然清醒过来,一定很痛苦吧,他会再让楚朝获得那份无忧无虑的。
    如果不是哥哥,他这辈子也不会再去找楚朝这个人,相似又怎么样,他怎么敢无耻到去找一个赝品?
    但,万一呢?
    白瑜年盯着身前的青年看,眼泪又要止不住地流出来,整个人像是踩在云端里一样,心里都弥漫起幸福的棉花糖。
    而脸上疼痛的实质感,则是说明哥哥愿意在他面前承认,他是不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
    爱也好,恨也好。救他也好,打他也罢,都是哥哥对他的在意。
    白瑜年紧紧跟上去。
    沈朝顺着路边一直走,直到又见到上次的那部车。
    白瑜年怯怯地挨在他身后,不敢靠太近,又不愿离太远。
    年轻男人原先还没有反应出来,只等到看见沈朝伫立在车门前,也不进去,就那么眼神虚虚地落在上面后,才意识到了自己究竟犯了怎样一个错。
    他当然可以这么试探“楚朝”,可哥哥呢?白瑜年原先还浮着喜悦红晕的脸色一下发白。
    “朝朝、哥哥......”,白瑜年有些语无伦次地辩解,“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想......我只是,只是太思念哥哥了。”
    沉默,还是沉默。
    白瑜年害怕了,浑身都发冷,紧接着因为漫无边际的恐惧身体陷入痉挛,再也支撑不住,歪倒在车前盖旁。
    沈朝扭头去看,眉头皱起,伸手去拉正不住身形的男人,低处的白瑜年手臂伸长,手腕处的皮肤露出一截。
    沈朝盯着那块雪白皮肤上几道显眼的新旧交错的疤痕错不开眼。
    察觉到视线所在,白瑜年弱弱地想缩回手,可他不敢忤逆沈朝的动作,只能被拉着小臂仔细地瞧。
    在这一瞬不瞬的注视中,白瑜年恍然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
    但沈朝并没有问这是怎么搞的,就像没有问他为什么要用这部车一样。
    有点在意,但已经过去了,现在提起都不再有什么用。
    白瑜年鼓起勇气嗫嚅道:“哥哥,我没有事的,我没有病的。哥哥我们不上车,走一走好么?——就像我们以前那样。”
    雪下得越发大了。
    沈朝瞧他一眼,落在年轻男人单薄衣物上,轻轻叹了一口气:“上车。”
    楚朝的身体目前还没有谁想到要他去考驾驶证,包括沈朝自己也没有考虑过。
    他不能开车,白瑜年那个鬼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毛病,手还在抖,也不能让他开。
    两人都坐到了后排。
    车内暖气打得很足,白瑜年手颤了一会儿后,终于恢复了正常。
    而刚恢复的第一秒,缩在后排的年轻男人就忍不住道:“哥哥,你不要怕,我没有病的。”
    有理不在声高。
    白瑜年分明是在胡搅蛮缠,无论是手腕上纵横交错的几道伤痕,还是那明显犯病了的痉挛,以及那止不住足足抖了好几分钟手指,都在彰示着:白瑜年的确生了病,而且病得不轻。
    “哥哥。”见沈朝不理睬,他又要哭了,眼泪流不完似的。
    白瑜年抽泣着:“哥哥,你打我好不好?都是我不对。”
    又说:”哥哥,你抱抱我,抱抱我吧,我好想你。我想你想得心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离着他一个座位的沈朝沉默一会,膝盖由朝车窗外转向内,他没有直接的允许,但白瑜年已经明白意思。
    脸上的雀跃掩饰不住,白瑜年的眼泪一下收住,整个人像欢欣的雀鸟,一下投入了母亲的怀抱。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不争气地死死抱住沈朝就不愿松手,而是以一种对待很珍视物品的态度,很轻、很小心、也很犹疑地圈住沈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