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她看起来就要碎掉了。
    “怕了?”他笑问。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点头,长睫扑扇,春水潋滟的瞳眸中滚落大滴的泪珠。
    梨花带雨,惹人摧折。
    “还说谎吗?”他又问。
    她下意识点头,发现不对,连忙摇头,纤细雪白的颈子好似一截脆弱的新藕。
    蔺青阳瞳孔轻颤,近乎病态地兴奋起来。
    湿漉漉的长袖之下,手指不自觉痉挛。
    他面无表情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毕竟夫妻一场,也不是非要闹到这么难看。”蔺青阳望向南戟河,“或许,岳父可以重新考虑我最初的提议了?”
    南戟河握紧手中的刀,摁住满腔杀意,冷冷逼视他。
    蔺青阳唇角浮起微笑,竖一根手指,缓缓抵偏悬在眼前的刀锋:“我明明可以杀光你们,但我却站在这里,被您用刀指着,还愿意与您好好说话——这是我最后的诚意。”
    死寂之间,心撞如鼓。
    终于,南戟河一字一顿咬出声音:“说吧,你想要什么?”
    蔺青阳叹气:“我说想要般若真心,想必也无人会信。”
    不等旁人开始冷笑,他径自说道,“那就简单一些,我对宣赫下手时,岳父只作壁上观,怎样?”
    “呵!”南戟河凉声讥讽,“只是这个?那倒不必你来要求——即便天佑帝邀我救驾,我怎知是不是你二人又一次联手给我下套?”
    蔺青阳义愤填膺:“我也想不明白,世间怎会有宣赫这等无耻之徒。”
    旁人:“……”
    论厚颜无耻,谁还能比得过你?
    “如此便说定了。”南戟河将长刀挽到身后,伸出一只手,“解药拿来!”
    蔺青阳失笑:“没带——谁家女婿上门拜见岳父岳母,不带礼品却带药?”
    南戟河皱眉:“你想带走般若?”
    蔺青阳微垂长眸,言笑晏晏:“我给般若做了一桌好菜,她等不及要回去。”
    他语声带笑,赤-裸-裸的威胁之意却毫不掩饰。
    等到不死药彻底发作,南般若就会和那具尸体一样,变成五感尽失的傀儡。到那时,再也无药可救。
    “我,跟他走。”
    南戟河回眸,看见南般若已蹒跚来到近处。
    “阿父,”她用力扯出笑容,“昨日,我便说了,他对我很好,不曾伤害我。咱们以后,不管宣家那些,破事了。”
    蔺青阳微微挑眉。
    南戟河目光深邃,刻进女儿眼底。他知道女儿,柔弱却倔,从不服输。
    “……好。”
    *
    蔺青阳站在原地,抬一只手,等待南般若靠近。
    南般若轻轻推开母亲搀扶自己的手,独自踉跄走向他。
    她能感觉到后背上落满了担忧的目光。
    “我没事的,我没事。”
    她咬着牙,挪动好像坐麻了一样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他。
    她尽力让自己走稳——若是摔了,蔺青阳显然不会扶她,只会害家人心疼。
    她不能摔。
    终于,她来到他的面前,把摇晃的右手递进了他的掌心。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握,微垂双目,看着她的手指软软勾他、挂他,好像藤蔓拼命攀住能给她活路的树。
    他终于轻笑一声,拥她入怀。
    冷冰冰的湿衣沉重覆过来,箍住南般若,令她微感窒息。
    “再会。”
    蔺青阳长身倒掠,一晃消失在雨幕中,只在原地留下一大片刺眼的水渍。
    “轰隆隆!”
    “哗啦啦啦——”
    南般若没有淋到雨。
    遁入雨幕,蔺青阳单手挣开了一把伞。
    他漫步雨中,每一次闪电照亮街道,身影已到了数十丈开外。
    暴雨被挡在伞外,南般若感受到的所有湿意和寒意,尽数来自蔺青阳。
    她的脸颊被迫贴着他被雨水浸透的衣襟,过度潮湿的空气令她呼吸不畅,她用力蹭了蹭,将他交叠的衣领蹭开些许。
    忽地,眸光凝固,心跳停滞。
    她看见,他的湿衣之下,竟是护体神器东皇法衣。
    他……
    他带着一身湿淋淋的雨水,鬼魅般现身,画面阴森诡异,让人下意识觉得他身上并无防御。
    原来他竟穿着东皇法衣。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讳莫如深。
    南般若心中一跳。
    他也许根本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强,所以先是用傀儡消耗了南府实力,然后故弄玄虚,兵不血刃达到目的。
    他是个阴险狠绝的人,若是可以轻松除掉敌手,怎么可能这样好心放过?
    他极其谨慎,极其惜命。
    想来……今夜若是当真鱼死网破,恐怕他也得付出沉重的代价。
    念头至此,南般若心跳加速。
    她按捺住呼吸,不让自己表现出异常。
    她的身躯更加柔软乖顺,依偎进他冰冷坚硬的怀抱,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你什么时候,给我解药?”
    暴雨敲击着伞面,她微弱的声音模糊不清。
    蔺青阳停下脚步,垂眸看她。
    “般若胆子有这么小?”他似笑非笑打量她。
    他了解她。
    她不怕死,她的软肋只有家人。
    南般若艰难抬起视线:“我若变成傀儡,岂不是,和这世的你,成了一对?”
    蔺青阳哑然失笑。
    圈住她的手臂绕到她身前,握住她下颌,迫她抬头。
    带着薄茧的瘦硬手指压住她柔嫩的下唇,不容抗拒抵进她的口中,指腹擦过她牙关,带起冰凉的战栗。
    他轻易寻到她僵木的舌。
    恶劣地、肆意地戏弄。
    南般若几乎软倒,下颌却被他桎梏,只能无力仰起头,眸中颤动着可怜的波光。
    他终于垂下头来。
    偏过脸,吻上她的唇。
    冷冰冰,湿漉漉,他的薄唇仿佛也被雨水浸透,闷、潮,她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也闻不到他的气味,仿佛在被死人亲吻。
    蔺青阳很会接吻。
    但此刻他显然没有那样的心思。
    他只漫不经心用舌尖一下一下敲她,示意她吞咽。
    是在喂她吃解药吗?
    南般若感官麻痹得厉害,不知道口中究竟有无药丸,只能听命于他,老老实实用力往下吞。
    因为唇舌被他封住,她吞咽得十分艰难。
    许久。
    他戏谑退开,低低地笑,“吃我干什么,我也不是你的药。”
    *
    南般若被带到了东君府。
    府邸刚修过,漆很新,连她都能隐约闻见。
    府内一片寂静。
    穿过一重重雕梁画栋,蔺青阳把她抱进一间点满灯烛的暖室。
    正处摆放一张八角红木桌,桌上摆满菜肴。
    琳琅满目,都是藕。
    她被他按坐在桌前,他双手扶着她的肩,覆在她身后。
    湿沉的身躯和影子连成一片。
    他笑笑地说:“说好的,有藕吃,你就会回来。”
    “看我给你做了那么多。”
    “吃啊。”
    “怎么不动?”
    “要我喂你?”
    他果真挽袖持筷,挟起藕来喂她吃。
    南般若唇舌更加僵木,菜肴入口,分不清是藕还是蜡。
    他勾下头来看她。
    见她不动,他抬起手,捏住她脸颊与下颌,手动帮她咀嚼。
    “咔、咔、咔。”
    满室温暖的烛光将两个人交叠的影子映上窗纸。
    从外面遥望,只见新郎官温柔体贴,一口一口,在喂新娘子吃菜。
    小夫妻缠绵悱恻,望之令人眼热。
    饭毕,他俯身将她扶起。
    透过满室融融微光,他的语声无限温存。
    “该就寝了。”
    第23章 不怕他心脏顶到嗓子眼。
    “该就寝了。”
    轻纱薄帐一层接一层荡开又垂拢。
    蔺青阳抱着南般若,大步踏向帘幔深处的象牙骨木雕纹拔步床。
    他并未给她解毒。
    她感觉自己僵得好像一块木头,但其实身体仍是柔若无骨的,被他打横抱起时,手臂如水一般流坠在身侧。
    她被他压进床榻。
    象牙与骨木色泽清冷,饰银。
    床帐是深青绡纱,点点烛火透过帐影,也失了温度。
    南般若可以想象出蔺青阳独自一个人睡在这张阴冷床榻上的样子——活像一只孤魂野鬼。
    “铛啷。”
    他的手不知道触碰了哪里,榻间响起冰冷的金铁碰撞声。他漫不经心瞥过一眼,抓来一条细长的寒银链,“叮”一声环扣在她腰间。
    烛影在帐幔上摇曳。
    南般若满头青丝散落在枕边,她仰着头,吃力地望向他。
    “你……”
    她张了张口,想说话,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