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叶知丛对摄影师后脑上挽着的丸子头有些感兴趣。这位也是个长发,丸子头圆圆润润的,很漂亮,grave就总是挽不好。
    grave是那位银白色长发男,叶知丛称呼他一声‘老师’。
    他想向摄影师请教一下秘诀,等开学后告诉grave,让grave也挽出一个圆圆的丸子。
    或许是他看了太多眼,看得陆放不自觉侧目。
    叶知丛似乎对那个妖娆的摄影师很感兴趣,甚至在摄影师指挥他让他把手放到自己肩膀来时,还仰着下巴尖儿目光灼灼地看人。
    “对,就搭在这里,然后往前送胯……再送一些,贴上来,贴紧。”
    陆放说他不习惯和人有肢体接触。
    摄影师为了凑陆放的身高,踩着个木头架子,提出了非常绝妙的解决办法。
    “没事!不行就分开拍摄,回头可以p!”
    “可以p,什么都可以p!放心吧您就!”
    就连亲吻额头也可以用ps后期合成在一起。
    陆放接听完工作电话后折回,看着捧着白色捧花的叶知丛——眉眼低垂,长睫卷翘,此时正轻仰起着下巴尖儿,似是在等待一份美好落下。
    人太安静了,乖巧又漂亮。连现场都在此刻静谧下来,像是不忍打破这份代表新婚的神圣。
    如果摄影师及时按下快门。
    陆放收起电话,蓦地出声:
    “等等。”
    第6章 自愿
    陆放的手虚虚搭在叶知丛的后腰,在叶知丛点头之后。
    他微微低头,垂着眉眼看着扬起下巴闭目迎接的人,隔着些许距离,留下了一张照片。
    尽管他合情合理合法。
    他依然没有触碰到他的额头,甚至屏下了呼吸,将温热的气息尽数敛起。
    可叶知丛的鼻息却扫过他的下巴,像不经意间缠绕上来的,和他这个人一样,悄无声息地靠近着他的世界。
    “新婚快乐,老公。”
    叶知丛的东西不多,填不满一间空房间。工人很快便将他带来的东西规整完毕。
    这栋房子内毫无变化,似乎有没有叶知丛,都没什么区别。
    他只占用了一件不大的客房,在陆放的书房下面的位置,来作为他的画室。
    衣物更是少的可怜,只一个登机箱,便全部装了回来。
    不只是因为他是假期回国。
    叶家里,也没有什么属于他的东西,是他想要带走的。
    不过叶知丛仍然在笑,笑得依旧温柔乖巧。
    虽然那张干净白皙的少年脸上,每次露出微笑的弧度几乎都是一样的,像固定好的模板似的,一板一眼认真走着既定程序。
    可这个安静到几乎毫无存在感的人,到了晚上,却又趿着拖鞋出现在陆放的书房门口,问他:“要睡觉吗?”
    陆放扫了人一眼。单薄的丝绸睡衣虚虚挂在人身上,领口处半遮半掩,露出一小片平直的锁骨。在漆黑如油墨黑色绸缎包裹下,使得少年堪堪露出的腕骨和脚踝更为白皙,苍白得仿佛带着些病气。
    他的头发很黑,瞳仁也是乌黑色的,脸颊挂不上肉,使得下颌线带着一股利刺的味道没入下巴尖,唯一柔和的色彩便是那双拥有着挺翘唇珠的嘴巴。
    青涩,稚嫩。是比这个年纪看起来还要更小一些的学生感。
    陆放好脾气地弯了下唇角,说自己还有些工作没有忙完,示意人先去睡。
    “好哦。”叶知丛乖巧点头,程序输入完毕,转身又哒哒哒地离开了。
    等到指尖被蓝黑色的墨汁氤氲了一片。
    陆放这才从人离去的背影中回神。纸巾擦拭不掉那些痕迹,便起身去清洗。
    等再度折回房间时,他向漆黑的卧室看了一眼。屋内没有任何光亮,许是忙碌了一天,人已经早早睡下了。
    陆放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思维不自觉发散。他仿佛看到了那张原本平展的床铺上多出来了一块薄薄的凸起;看到少年侧着蜷起,在被子里撑起小小一片,白皙的后脖颈暴露在外,与深沉的黑色床单形成鲜明对比。
    叶知丛睡着的时候,有些像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一样,会将自己蜷成一团。
    可沉睡的人又会将后背朝向他,看起来一点防备心也没有。
    他见到过的。
    虽然他们依旧生疏得像陌生人。
    陆放看了一会儿,抬手揉了下眉心,转身离开。
    或许,应该将客房收拾出来的。
    他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他的床上,多出一个人。
    -
    翌日清晨,陆放从书房走出,正要下楼时,却在走廊处站定。
    那张空了很久的餐桌前,比以往多了一位新鲜的、还冒着热气的少年。
    他这里一成不变久了,从未有过新的人或物出现。
    他看着那个明明睡眼惺忪、却顶着困意执着坐在那里等他用餐的叶知丛,初为人夫这四个字蓦地有了些许实感。
    听到脚步声,叶知丛先小幅度地转动了一下脑袋,然后那慢半拍的温和笑意才在脸上浮现起来,礼貌地和人说:“早上好。”
    顿了下,“老公。”
    陆放垂在身侧的指尖蜷了下。
    一纸婚约将没见过几次面的两个人绑定成最亲密的伴侣关系。他原以为不适应的人应该会是还没毕业的叶知丛。
    可现如今却觉得,那个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的安静的小人儿,似是比他适应得还要好一些。
    “早安,”
    陆放落座,语气很淡,“在家里,不用扮演相对恩爱。”
    叶知丛顿了两秒,这又乖巧点头:“好哦,老公。”
    陆放顿住,抬眸,看着叶知丛温柔的神色,这又淡淡开口:
    “我的意思是,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不用总是刻意去喊……身份。”
    叶知丛这次听明白了,陆放不让他叫老公。
    “好哦。”
    陆放等了片刻,并没有等到新的称呼。
    好吧。
    餐桌上安静异常,只剩玻璃杯磕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轻响。
    陆放进食到一半,发现坐在他对面的人半垂着眼,手里捏着的那块三明治半晌只咬下了一小口,很久再未动作。
    “不合胃口吗。”
    叶知丛闻言,短暂摇了一下头,左一下右一下。慢两秒抬头或许都捕捉不到这个信号。
    “想吃什么,可以让阿姨去煮。”
    “没有的,”叶知丛礼貌补充:“我没有想吃的。”
    陆放抬眸看了人一眼。叶知丛不太明白他在看什么,只依旧乖巧的坐在那里。
    没有人再说话,餐桌上继续安静。
    叶知丛不言不语也不吃不喝的坐在那里,乍一看活像个白瓷摆件儿,一动也不动的等比手办,做工极其精致的那种。
    陆放用完餐,没忍住又看了人一眼。
    这下叶知丛却动了。
    他看到陆放起身也跟着起身,很认真地开口让人等一下,放下他手中只咬了一口的三明治哒哒哒地去岛台洗手,这又哒哒哒地走过来,“你要出门工作了吗?”
    陆放眉梢不自觉一挑,“怎么了?”
    “要打领带的,”叶知丛神色认真地像是上课被叫起立回答问题的好学生,简短蹦出一个答案后,又补充着被省略掉的主谓宾语,“我要来给你打领带的。”
    陆放垂眸看着眼前抬着脸看他的人,那神色平静温柔,半晌没看出来到底是个什么用意。
    “不用了。”
    叶知丛点头。
    陆放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丝毫不悦或者失望的情绪,连稍稍弯起来的眉眼的弧度都没有任何变动的。
    如果不是能发出声音的话,更像一个精致的白瓷娃娃了。
    白瓷娃娃出声了,“那明天呢?”
    “也不用,”陆放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珠,被人认真地模样盯着,说话都顿了一下。
    不过还是继续开口:“我不习惯有别人来做这些。”
    叶知丛点头只一下的,比摇头还要短暂。
    他目送陆放出门,随后在他的人生规划记事簿里,翻到了标记着合格人夫备忘录那一页,划掉了那条记录着[给老公打领带]的字样。
    “以后都不用。”
    第二日,叶知丛又划掉了一条[陪伴老公吃早饭]。
    第三日……
    第三日叶知丛剩下一条[目送老公出门],认认真真地履行着。
    陆放被人视线盯了一早上,叶知丛就安静得坐在餐桌边,活像个漂亮摆件儿。
    陆放出门前,不自觉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叶知丛对上他的目光,脸上又缓缓地浮现出他温和的、模式化的笑容。
    陆放的喉结动了动。
    家里有人等。
    晚上早些回来。
    晚上。
    陆放忙完手中的工作,手表的时针已经走向八点一刻。窗外的天色黑透了,这座城市绚烂的霓虹亮起,和着一个个明亮的窗口,依旧在繁忙地运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