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像是干燥已久的平原,亟待甘霖雨露。
    叶知丛的后脑很圆,碎发很软。
    那双澄澈的眼睛瞧过来时。陆放站在一旁,垂眸看着自己腿边的人,掌心已经覆盖在了叶知丛的脑袋顶上。
    手指下意识一蜷。
    直到他回到书房,手表指针已经指向了凌晨零点三十分,那股柔软的、毛茸茸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掌心之中,覆盖过纠缠了他一天的不适感。
    很奇妙。
    从昨夜一直延续到今天的那股令人心烦意乱的灼烧感没了,好似是被叶知丛驱赶走的。
    陆放搓捻了一下指尖。一时有些口渴。
    他路过卧室,房间内依旧一片漆黑。
    拉开冰箱门时,暖黄的灯光映着他清晰冷峻的脸,锋利的线条在此刻变得柔和了些,尤其是在看到那些被码得整整齐齐地罐装可乐之后。
    红红蓝蓝的。
    围绕在一排透明的、冷得发冰蓝色的矿泉水旁边。
    看起来有些热闹。
    沈枫然之前评价他,说他连冰箱里的水都长出来一副性冷淡的模样。
    他此刻想起那个形容,一时出神,有些不知道那红红蓝蓝的可乐像什么?
    窸窸窣窣地声音打断他的思路,陆放听到动静回头,迎着冰箱微弱的灯光,叶知丛花红柳绿地站在他的身后。
    这次不止是鼻尖。
    脸颊上、手腕上、衣服上,就连额前碎发,都粘上了红红蓝蓝的颜料。
    跟可乐罐似的。
    掌心中的灼烧感又出现了。
    叶知丛中场休息,溜溜达达地下来拿可乐喝,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遇到陆放。
    他看到陆放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朝着他伸过来,温热的指腹摩挲过他的额角,似是将一缕碎发缠绕到指骨中,耳梢莫名发烫,突然有种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错觉。
    ——他刚刚在画室中,反复回忆那夜。
    《风蚀落日》的灵感之源。
    第9章 规划
    叶知丛半夜下楼喝冰可乐被抓包。
    陆放这才知晓,他近日在书房度过那些夜晚,卧室的床上并没有人。
    小朋友耳梢泛红,晚上不睡觉,逼问后支吾说是因为时差。
    陆放的指尖上沾染了一抹半干的红颜料,在指腹上碾开,像一簇微弱火苗燃烧在黑夜里。
    时差。
    陆放失笑。
    “你倒的是大不列颠的时差?”
    叶知丛仰着脑袋不说话,视线越过陆放的侧脸,有一搭没一搭地向他身后偷瞄。
    “几点睡得。”
    “九点。”
    小朋友重新定义早睡早起。
    朝九睡晚五起。大美利坚。
    “在曼城留得学,怎么过得是纽约的作息?”
    叶知丛有些听不太懂这类的玩笑话。陆放揶揄他,他瞧了半天,只敢老实作答:“我没有过纽约的作息。”
    陆放鲜少有如此和人闲聊的时刻,捕捉到叶知丛藏不好的视线,又逗弄道:“噢,等去了纽约,再倒成国内的?”
    叶知丛茫然,“什么?”
    “某些小朋友不仅饮食习惯差,作息习惯也不好。”陆放垂眼睨着他,“熬夜不睡觉,还直接熬通宵?”
    “。”
    叶知丛看似乖巧默认,可那双眼睛却不会说谎,一瞟一瞟的,快要黏在冰可乐上了。
    陆放没再多为难他,微微侧身,示意叶知丛想喝可以拿。
    眼瞧着人已经向前挪了两步,几乎是站在他的身侧,可叶知丛抬手又放下,歪过头来很礼貌地问:
    “可以喝的吧?”
    带着类似青草的香气,混合着复杂的颜料味道,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鼻尖。
    陆放唇角微勾。
    “可以。”
    得到准许,叶知丛微卷的长睫都在上翘,黑色睡衣袖口下露出一小截手臂,伶仃腕骨越过陆放肩侧,单薄的身体前倾,随着抬手的动作衣领向一侧敞开了些,顺着平直锁骨往下滑落,那平日里不见天光的白皙便暴露在陆放眼前,迎着冰箱的暖光,泛出莹润的皮肉色。
    奇怪的灼热感又升了上来,这次不仅是掌心手臂和胸膛,结识肌肉包裹下的腹部都在不适,每一个毛孔都在不安地躁动。
    原本陆放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当刺啦地罐装可乐被打开时发出响声,无数爆裂的气泡涌出来,跳动在叶知丛好看的唇瓣上,有些挺翘的唇珠在碳酸饮料的刺激下更为红润了。
    他小口啜着,卷翘的睫毛垂下了些,圆润的眼型因眯起变得狭长,似是在满足地喟叹。
    只需要冰可乐就可以把那双唇瓣蹂躏成如此模样。
    若是再用力些。
    不知道要被摧残出什么鲜嫩欲滴的样子来。
    他没吻过他,那太亲密了。
    哪怕肉/体上亲密到负数的距离也仅仅只是一场性/事。若将彼此喘息交换相融,便好似是在用灵魂相拥了。
    一夜情不接吻。
    陆放指腹上干掉的红色颜料像有温度一样灼烧着。
    他看着叶知丛两只手抱着那可乐罐子溜溜达达往楼上走,连脊骨都是热得。
    一路烫到后颈。
    凌晨两点,陆放敲开叶知丛的房门,将窝在画室的人抓回房间,勒令他早点睡觉。
    等叶知丛洗掉一身颜料,换上干净的睡衣躺好在被子里时,陆放这才折回书房,继续翻阅着在零点三十分便被打开的文件。
    是因为他的强迫症变得严重了吗?
    陆放揉了揉眉心。
    可叶知丛将脏兮兮的颜料洗掉,他脊背上的不适感并没有减轻多少。
    陆放没睡好,叶知丛也一夜无眠。
    他将陆放送出门后,又在玄关处蹲了下来,双手环抱膝盖,盯着那张油画发呆。
    当时在画这幅画时,是什么感觉来着?
    叶知丛努力回忆,尝试复刻那天的行为,连调色时都不由自主地想要模仿,可连着两个晚上都以失败告终。
    他和乱七八糟的画布相顾无言。
    一头柔软的碎发也被揉出乱七八糟的模样,自己却浑然不觉。
    一直找不到当时作画时的状态,叶知丛尝试再往前推导。
    他甚至想要在脑海中勾勒出那晚的一切,可片段闪回,他无法完整地将那段双人回忆全部播放出来,能调动出来的、只剩零星感受。
    这有些奇怪。
    叶知丛想。
    以往他调动记忆时,脑海里出现的画面通常是第三视角。像是房间角落里架着的监控,又或者是藏在他眼睛里的摄像头。
    可这次却不一样。
    他记得羊皮手套抚摸过他身体的触感;带着油润的橡胶质感在隐秘的体内摩擦;很烫,烫得他有些痛,凸起的青筋饱含着无数力量将他撑开;脑海中炸起灿烂的烟花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这些就是正常人都会拥有的快乐吗?
    他体会过了。
    可是太短暂了。
    维持不了很久就全都感受不到了。
    他蹲在那幅画面前苦恼,该如何再找到与那日类似的激情与荒诞。
    可江市不会有那样的地下秀场。
    陆放也不会像那个人一样不由分说、无比霸道地上他。
    他曾经回答过的看一场秀、做一次爱、高一次潮,现如今并无法完美复刻这一整套的流程。
    不知道拆开来,只做其中一步,会不会有作用。
    叶知丛在自己的人生规划中删删改改,合格的人夫是不能找别的男人的,高/潮无法自控自给自足,那就只剩下唯一一个步骤。
    做一次爱。
    和陆放。
    找到解法,叶知丛没有那么焦躁了。
    玄关处的忧郁蘑菇终于起身,溜溜达达回房间补觉,当一颗睡眠蘑菇。
    这下,他的时差变成了晚五睡。
    如此一来,陆放在晚餐时刻,也见不到那个会呼吸的漂亮摆件了。
    他们时差不同。
    同一个屋檐下,甚至很难见到面。
    除非在凌晨的夜里,守在孤单冰箱旁。
    叶知丛昨天拿的是蓝色那罐,今天喝的红的。
    陆放莫名冒出来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明天喝百事?”
    叶知丛果然点头。
    可口-百事-可口-百事循环交替。
    连宠幸都是很公平的、很有规划。
    叶知丛拿着续命水回房间,这次,手里握着的不是画笔,而是打开了红小书,搜索——怎么样可以和老公做/爱。开始认认真真做起功课。
    [心机大胆的勾引]
    [似有若无的撩拨]
    [欲拒还迎的挑衅]
    [犹抱琵琶的暗示]
    好学生的总结能力还是很强的。可一向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却在理解能力上犯了难。
    做题可以,实战经验却为零。
    就比如叶知丛在[心机大胆的勾引]这几个字中,只看懂了[大胆]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