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叶知丛垂着脑袋跟人回房间,钻到被子里时还不死心,问他,“那明天睡醒可以吗?”
    陆放弯了下嘴角,“现在都学会讨价还价了?”
    叶知丛满脑子惦记着他的画,陆放没凶过他,也没揍过他,他似乎胆子大了些,甚至往前凑了凑,去扯人袖口。
    “可以的吧,”叶知丛双手轻轻摇,“拜托拜托。”
    陆放好心提醒他,“明天周一,要开晨会,你确定要早起吗。”
    叶知丛乖乖点头,随即又听到陆放再一次断了他的后路。
    “不可以熬到早上才睡。”
    “。”
    叶知丛人傻了。
    那怎么办?
    他现在睡不着,早上又起不来。
    陆放好容易答应他,这次错过,他什么时候才能画完?
    “那你可以叫醒我吗?”
    “怎么叫。”
    叶知丛“唔”了一声,思索后开口:“怎么叫都可以。”
    他没看到陆放微微眯起的、很危险的视线。
    只记得陆放终于答应他,立马乖乖闭眼,心满意足地强迫自己入睡,以等待清早的到来。
    第21章 不乖
    叶知丛是被一片冰凉的刺痛弄醒的。
    他茫然睁眼,记忆回笼,想起昨晚陆放答应他的事,慌忙起身。
    腿侧被按了一下,不算重,陆放坐在床边,侧过身来在替他涂药。
    见人醒来,陆放撩起眼皮扫了人一眼,“别动。”
    “。”
    叶知丛默默拽了拽被角,听话地没敢挪动张开的腿。
    药膏清凉,血点的位置蔓延得太近。陆放涂抹得很仔细,怕沾染到什么地方,会痛。
    好容易挨到涂药结束,陆放却又拿起一只喷雾,在人腰上拍了一把。
    “坐好。”
    叶知丛慢吞吞挪起来,背对他盘腿坐在床边,低头解开衣扣,将衣领拉下来。
    温热掌心一点点搓热那片青紫左肩。
    叶知丛记性很好的,涂药用了不少时间,他手指绕着短裤的边,几次三番回头,眼巴巴地瞧人。
    可陆放却好似完全没看到那双欲言又止的眼。
    叶知丛咬着唇角,腿侧痛,肩膀也痛,可偏偏有人不轻不重地揉摁,像是要将淤血揉散开。
    痛得他眼底泛泪。
    就在陆放盖上喷雾的盖子,转身欲走时。
    叶知丛终于忍不住了,光脚从床上跳下来,满眼都是雾气,神色也急切。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陆放垂眼看了人一会儿,手背在人脑袋顶上敲了敲,“没忘,我去洗手。”
    叶知丛原地站定,片刻后又伸着脑袋追随着他的身影。
    那双眼黑白分明,氤氲出透明的泪,含在眼底,欲掉不掉地往人心窝里勾。
    陆放抬手,指骨在人鼻尖上蹭了蹭,问他:“这些不洗掉,你也不怕难受?”
    浓郁的中药味扑入叶知丛鼻腔。
    陆放这才低笑一声,“急什么。”
    中药味不好闻,叶知丛揉了揉鼻尖,“哦。”
    随后他乖乖坐在床边等,双手撑在身侧,垂下两条腿搭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陆放折回时看到这般景象,有句荤话莫名冒了出来。
    可那话太糙,在喉头唇边来回滚了一圈,最终还是被人咽了回去。
    小朋友年纪小,又是清晨,正是容易焕发生机的时候。
    他没想拿那些打趣人的,不然早在人醒来前,就不仅仅只是涂药了。
    陆放没刻意磨人,避开刚涂抹过药膏的地方。叶知丛乖乖让人打开,偶尔还眯起眼睛偷偷地瞧。
    在这个时间点,甚至都不太需要什么技巧。
    就一顿早饭的功夫。
    叶知丛又很有礼貌的道了谢,抓起裤子噔噔地跑。
    偌大别墅中,一个钻进画室,一个走进浴室,而后再无相见。
    路上,陆放想。
    叶知丛是什么时候起,开始不送他出门了?
    -
    快乐总是短暂的。
    叶知丛想。
    还没有维持多久,就又抓不住、摸不着,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试图回忆,学着模仿。
    他将腿上快要消散的血点再次掐出,尝试着重复陆放的教学,可摆弄半天——
    呜!又凉又痛。
    叶知丛眼泪汪汪地冲进浴室洗澡。
    那些药膏涂抹在腿上是凉凉爽爽的不觉得。
    怎么碰到之后居然会这么难受,清凉的风吹得他火辣辣的痛。
    这下好了。更学不会了。
    差点把自己给玩坏掉。
    叶知丛湿哒哒地从浴室出来。
    袁博给他打电话,他只答了一句话,就听到袁博神经立马竖起,“你怎么了?”
    ?叶知丛疑惑,“没有怎么啊。”
    “谁又欺负你了?”顿了下,袁博怕是太了解,有时候叶知丛被欺负了都不知道别人是在欺负他,于是换了种问法,“你刚刚在做什么?”
    “在洗澡。”
    袁博哽住,只是洗澡,怎么听着有股子哭腔。
    “洗澡之前呢?”
    “在画画。”
    “……画画之前呢?”
    “在做/爱。”
    “噗咳咳咳——!”
    袁博差点一口水没把自己呛死,他语重心长道:“leaf,有时候有问必答,倒是也不用这么直白。”
    “……噢。”
    叶知丛没明白,这怎么了?
    这不是每个正常人都会做的事情吗?
    他还苦恼呢,怎么他和陆放,和他看得教学视频里的不一样。
    叶知丛垂着脑袋,琢磨不明白为什么。可是人类复杂的情感一直都是很难懂的,他经常想不明白,索性干脆不想,只找解决方案。
    陆放不和他做,那就从别处入手。
    袁博还在和他聊些什么,不过大部分叶知丛都没听进去。
    他提醒他别忘了返校的日子,还可惜这次圣诞假没有机会回国,不然高低要将海鲜炫到饱。
    “诶,对了,我家那边今年突然成旅游城市了,因为一个轮渡火了。”
    叶知丛支着脑袋听,瞅着玄关被陆放挂起来的那副画,半晌没应声。
    “听说是什么与世界失联八小时?嗐,不就是没信号,整得怪文艺的,还要看什么海上日落。”
    叶知丛闻言回神,视线落在海平面与天际交界处的红色色块上,轻声反问:“什么日落?”
    ——从d市出发,经过八小时的航行到达h市的轮渡,在与全世界失联时,独自看一场海上日落。
    这浪漫吗?
    ——给自己一场享受孤独的旅行,逃离世间纷扰喧嚣,置身空无一物的大海,在漫无边际中追随太阳。
    叶知丛关掉红小书,在规划本中,将d市轮渡记载下来。
    那里的游客评价很好,大多都在说不虚此行,体验感很不错。
    在一大片打卡的帖子中,一组摄影图片吸引了叶知丛的注意力。
    那是个冬日的夜晚,没有纷呈落日,没有明亮繁星。在空荡无一物的浓郁的黑色中,轮渡的灯光照亮零星一小片范围,无数雪花簌簌而落,在静态的摄影作品中留下残影。
    像银河坠落尘世,消弭时间与空间。
    颗颗银白星球破空而来,沉寂在寂寥海洋中消亡。
    微弱灯塔迎着太空风暴,地球在流浪,不问你我。
    叶知丛没有看到过这般景象。
    他将那组照片存进手机中,查询江市到d市的航班。
    在开学前可以去一趟,来回不过两三日,来得及。
    另一边——
    “决赛在半个月之后,年前,去吗?我一起拿票。”
    陆放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日程表,语气淡淡:“不去。”
    “嘿?”沈枫然换了个手接电话,“上次半决不是看得挺开心的,我还以为你重燃拳击激情了呢,怎么又不去了?”
    决赛的时间在叶知丛开学之后,陆放扫了一眼,在1月22日那天画了一个圈。
    “没时间。”
    “半决就有时间?”
    “他要开学。”
    “谁?”
    沈枫然反应过来,随即暗骂一声,“……靠,不是吧哥们?你这才刚结婚你——”
    陆放没搭理他,兀自挂断电话,手中拿的是一份有关叶知丛幼年时期的资料。
    辗转过多家医院,并没有明确诊断出他精神有异常的疾病。
    反倒是他的母亲林岚熙,在他五岁那年,有过一段入院治疗。
    双向情感障碍,躁狂发作时出现伤人行为,曾有多次自杀倾向,严重影响正常生活。
    这段就诊记录被叶家极力抹除,很少有人能查到。
    陆放却回想起叶知丛和陆时瑜发生冲突那日,似是执着于一个解释,反复重申,他的妈妈没有病。
    叶知丛表面乖巧,实则不尽然,骨子里带着点儿犟,或许还带着大部分艺术生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的小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