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听见荷花糕,周贺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但出乎沈彻闻预料的,他还是不愿意再细说一句。
    事已至此,沈彻闻可以彻底确定,荷花糕里绝对藏了什么不能让外人知道的秘密。
    眼瞧着从周贺丹嘴里套不出来什么结果,沈彻闻便放弃了探究荷花糕的事,转而问道:“可是老二怎么好像还是死了?”
    周贺丹听罢后眉头蹙起,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好。理论上下毒的人成了自己人,先帝确实不应该再死了。”这当中肯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总不会老二的死,跟老三其实没关系?”
    周贺丹又摇头:“理论上不会没关系。”
    沈彻闻也是这么想。老四对皇位根本没兴趣,满脑子都是他大哥,应当还是老三干的。
    只不过,老三真有这么厉害?能变着花样的弄死乐书音?
    两个人正没头苍蝇一样胡乱分析着,忽然听见通传,说燕台意到访。
    沈天星还没来得及给沈彻闻把第二层易容加上,但现在也显然来不及,赶紧把易容的工具给收拾藏好,人模狗样地跑出屋子迎接燕台意。
    燕台意跟沈天星很熟,毕竟沈彻闻跟乐书音从小玩在一起,燕台意跟沈天星都是侍卫,低头不见抬头见,若是说不熟才真有古怪。
    看见沈天星,燕台意就跟他嬉皮笑脸:“王爷跟王妃在屋里头温存,你小子凑什么热闹?”
    沈天星也知道沈彻闻假死的事情根本瞒不住燕台意,见他一语道破沈彻闻的身份并不吃惊,也根本不接他这混账话,翻着白眼说:“燕大统领日理万机,大晚上往我们这里跑做什么?”
    “有人让我来请你家王爷跟王妃,所以我就来了。”
    燕台意话说着,沈彻闻也从里屋走出来,朝燕台意点头问好。
    燕台意见着沈彻闻,立马收了嬉皮笑脸变得正经严肃起来:“王爷,我家主子请您和王妃过去一趟。”
    听罢沈彻闻神色也变了,回头看了眼从后面跟着出来的周贺丹。
    能被燕台意称为“主子”的,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
    乐书音果然活了!
    “到底怎么回事?”沈彻闻问道。
    燕台意摇头,只跟他说:“等见着了我家主子自会告知一切。”
    燕台意是来请人的,自然带了马车,用不着西平王府半夜再折腾备马。沈彻闻见乐书音活了,也不再藏着掖着,顶着自己现在这张脸,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子。
    府里几个瞧见的下人吓了一跳,沈天星瞧见赶紧跑去安抚。
    几人一路畅行,进了某个偏僻小院。
    院子里,沈彻闻终于见到了年近而立的乐书音。
    他乍看跟十年前差不多,一副旁人欠了他钱的不爽表情,见着沈彻闻和周贺丹也只是一点头,连个笑都没有。
    但沈彻闻凑近了油灯细看,才发现乐书音感觉老了许多。这种衰老不是容貌上的,而是一种由内而外,失去了生机的衰老。
    或者更准确一些,是死气。
    明明已经是九五之尊,但他似乎了无意趣,没有应有的意气风发。
    沈彻闻仔细回忆,其实从自己自军营回来后,乐书音身上就已经隐隐出现了这种看破世事的死气,只是没有如今这样明显。
    周贺丹见着乐书音,立刻说了声“见过陛下”,随即行礼。沈彻闻也回过神来,清晰地意识到眼前人此刻的身份,跟着行礼。
    乐书音朝着周贺丹抬手道:“没关系,你身子重,不用跟我来这套,快坐下吧。”
    周贺丹在乐书音面前向来乖顺,立刻坐了过去。
    “那我呢?”沈彻闻笑着问道。他不知道原本的自己是怎么跟乐书音相处的,但他推测了一下,想必跟原来不会有太大区别。
    他自小在东宫跟着太子长大,僭越了说,是养在皇帝膝下的,从前皇帝心情好时,跑去拔真龙胡子也是有过的。
    如今对着乐书音,想来也不会太拘着。至少表面上不会。
    果然乐书音见怪不怪,随口说道:“你可以坐着,也可以站着,院里有棵树,如果你乐意,还能爬上去。”
    第40章 新成元年
    沈彻闻当然不可能真跑去上树, 他笑嘻嘻地坐到周贺丹身边,听乐书音讲述前因后果。
    在乐书音的描述里,原本那场既定的死亡变成了引蛇出洞的反击。
    乐书音在周贺丹的引荐下取得了木偌瞳的投效,借此知道了老三的一部分计划。他与二十九岁的沈彻闻想法一致, 让木偌瞳按兵不动, 作为他埋在乐书和身边的一枚暗棋。
    为了让木偌瞳不会失去乐书和的信任, 乐书音故意照着陈艾的症状伪装自己,并在合适的时机假死,令乐书和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放松警惕,从而躲入暗处让燕台意带人收集乐书和的罪状。
    说道这里,乐书音久违地勾了下唇角:“许你假死,就许我也这么干。”
    沈彻闻嬉皮笑脸道:“那不都是陛下英明教导, 我这底下的人,也不过是有样学样。”
    如今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老三如今平乱结束,正在回京路上,我已派谢青鸾将南疆王世子送回京城保护起来,他将作为指控老三的有力人证。”乐书音神色平静,但好歹不再像刚刚那样面带哀戚,“今日过来, 还需要子鸣你帮一些忙。”
    “陛下请说。”
    “明日你带队亲兵出京, 在老三抵达京城前将人拦下,把老三秘密押送回来。”
    “是。”沈彻闻表面镇定, 毫不犹豫应下了乐书音, 内心却波涛汹涌。
    他毕竟不是这个时空真正的沈彻闻,虽然有过领兵作战的经验,但……他上哪认识自己十年后的亲兵去!
    虽说沈天星能从中帮助一二,可会不会稍不留神很可能就暴露了自己少了十年记忆的事情, 沈彻闻心里还是没底。
    毕竟沈天星不够细心,脑子转得也不快,在忽悠人这件事上并没有显著建树。
    难不成真得装成失忆?
    周贺丹兴许是看出了沈彻闻的迟疑,主动朝乐书音说道:“陛下,明日我同子鸣一同去吧。”
    乐书音毫不迟疑地开口拒绝:“咱们这边有行动,老三即便没有提前预防,也会想办法反击,这一路说不定会有危险,你如今的身体最重要,还是不要冒险。”
    “劳陛下挂心,有子鸣在不会有事。”周贺丹坚持说道,“安王生性狡诈,善于伪装,从前子鸣也难免被其蛊惑,将对方当做真心相待的兄弟,直到敌军阵前遭到刺杀才大梦初醒。如今子鸣独自一人面对这阴险之辈,我实在难以安心。”
    周贺丹话里有话,连沈彻闻都听出来了。他表面是在说害怕自己被乐书和算计,实际分明是提醒乐书音,自己跟乐书和关系好,万一乐书和编点谎话让自己心软放了他一马该怎么办?
    沈彻闻原想拒绝周贺丹的陪同,毕竟自己也不是个废物,不需要家里人陪着才能做事。周贺丹又大着肚子,跟自己一起去捉拿乐书和实在不稳妥。
    可周贺丹这话说出来,沈彻闻是一个字也不能说了。多说多错,万一乐书音真怀疑自己想包庇乐书和,这事就闹大了。
    乐书音显然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但嘴上还是要虚伪说道:“子鸣又不是傻子,你对自己夫君也太不信任了。不过你坚持的话,就一起去吧。只是你自己的身子自己注意,别让人担心。”
    随后乐书音起身,站到沈彻闻与周贺丹面前,左右分别握住两人的两只手,语重心长说道:“子鸣,向之,你们二人于私是我的手足亲人,于公是社稷肱骨,如今我们齐心协力铲除贼子,一起度过了又一个难关。大燕有你们两个在,一定会太平强盛。”
    这话太正式,搞得沈彻闻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此时此刻才无比明确地感受到乐书音真做了皇帝,不再是以前那个从不说漂亮话、也不会给任何人好脸色的二皇子了。
    这个样子的他有点像太子,但如果是太子说这些话,沈彻闻知道他是真心的。可这些话从乐书音口中说出来,沈彻闻忍不住怀疑他会不会只是在拉拢人心。
    沈彻闻甚至心底生出一股情绪,忍不住埋怨乐书音,明明他也是东宫长大的,为什么可以如此心安理得取代书乾哥,堂而皇之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
    杂乱的想法转瞬而过,沈彻闻突然发觉,自己此时此刻的阴暗想法,跟一味埋怨乐书音却并未采取过真正行动的老四有什么区别。
    乐书音的痛苦和挣扎没有展现出来,并不代表从前就没有过,自己不应该只看表象就武断地去猜度人心。况且乐书音也从来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
    在他思绪混乱的时候,乐书音对着周贺丹说了几句话,周贺丹微笑回答,君臣间一来一回,融洽得仿佛可以做日后君臣相偕的范本。
    沈彻闻在乐书音将目光再次转向自己的时候重新拉回了神识。他听见乐书音对自己说道:“子鸣,你一定要好好对向之。我知道你武人脾气,有时冲动起来也会发狠,不管不顾。但向之是我当成亲弟弟的人,无论他做了什么,你都要对他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