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安琪女士为人处世都挺豪迈,说什么干什么都直来直去,比如在理解“富养”上,她就也很豪迈得按字面意思做了个到位。
    叶橘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摄影杰作,“枝枝你知道自己穿汉服多漂亮吗?今天出来玩但凡有个男伴跟着,小魂都得被你勾没了。”
    “是吗?”桑枝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肖筱涵买的。”
    叶橘当场收嘴。
    桑枝非常不喜这种面料很闷,裙长到脚脖子的繁琐款式。她喜欢那种简单的,棉质的,贴身偏运动感的着装,会让她感受到呼吸间的自由。可是一下飞机刚被桑启航领回家,她就被那一柜子蹩脚的衣服击溃了。
    桑启航还说都是肖筱涵“特意”去给她挑选的,叫她懂得感恩。
    桑枝原本心想那就见了面跟她道声谢,没想到第二天早饭时候穿的是自己从折密带回来的连体裤,桑启航突然就摔了筷子说她太不省心了。
    穿肖筱涵买的衣服,就是省心。
    桑枝无力在这事上跟他吵,穿就穿呗,又不能少块肉。
    下了石拱桥,桑枝找了一块空石椅坐了上去问,“你哥什么时候到啊?”
    远去的回忆像是被石子激起涟漪的池水,飘荡的思绪又像是长了翅膀的蜻蜓,把人猛地拖进很远的时光里。
    那时候安琪女士和桑启航新婚头几年,她还一心一意为桑氏打着江山。那时候的桑家还没住上独栋小洋房,折密市区一室三厅的大平层,叶青一家正好是桑枝楼上的邻居。那时候桑枝无忧无虑,整天跟楼上的小兄妹一起从日出玩到日落。
    再后来跟叶橘还同班上完了小学,再再后来叶青一家成了暴发户,举家迁徙到沧北这座掘金的城市继续发展……
    初中以后她们就只有网上联系。
    对于小时候的桑枝而言,“沧北”两个字陌生又遥远,犀利又无情。因为就是这两个字分开了她从小玩到大的最要好的姐妹。
    所以桑枝从小就是不喜欢沧北的。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千里迢迢,孤身北上,只身赴沧都。
    来的时候折密一屋子的东西都没带走,背了一个仅带了两天贴身换洗衣物,几乎空的包做样子,她就独自踏上了飞机。
    只因为桑启航的一句:东西来了再买。
    就可以舍弃她过去十八年的所有。
    行呗,买呗。
    所以她一赌气在登机前十分钟买了一个“暗夜迷蝶”的耳挂。
    好像只有花钱才能泄愤。
    可是当广播播报到mu5158的时候,桑枝发现她却仍旧只能乖乖去登机。
    那一刻桑枝觉得当个小孩真烦,拒绝不了命运,甚至拒绝不了桑启航“你的起居用品你阿姨都给你买好了”的‘关怀’。落地以后桑枝翻肖筱涵给她打造的衣柜时差点吐血:拖脚长裙,齐胸襦裙,居然还有新中式旗袍。
    桑枝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果然令人头疼的人和事,想多了真的会让人头疼。
    叶橘在旁边打了电话给叶青,这会儿刚挂,“别等他,他讲要去接一个贝斯手,晚上才到,叫我们八点钟先自己去livehouse,卡座他给我们定好了,报他手机号就行。”
    桑枝点头,“那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饭。”
    话音未落,脚底的鞋跟尾绊住了裙角,她整个身子踉跄一下,幸亏扶住了石椅才稳住平衡。
    叶橘连忙上前看她情况,桑枝一边摇头说没事,一边弯腰低头捋着裙角,视线里突然闯入两双鞋边沾着黑灰的男士运动鞋。
    桑枝抬头看清了面前一对个高魁梧的男人,拉着叶橘就走。
    可是她俩向左走一步,两个男人也向左挡着,她俩再向右走,他们也跟着向右挡,明目张胆地不怀好意。
    堵住桑枝她们的是两个年纪二十上下的男人,个头都非常高,看起来得有一米八朝上,站在她们两个女孩子面前压迫感极强。
    “刚听到你们说要去吃饭,巧了,哥哥认识一个饭馆,带你们一起去?”
    另一个也吹着口哨色眯眯地问:“小妹妹你们是本地人吗?长得好标志啊,加个微信交给朋友行不行呀?”
    初来沧北桑枝不想惹事,拽着叶橘想走,谁知道这两个愣头青居然两边堵路,气得桑枝心里一股躁意骤增。
    不让走,就只能停。
    桑枝扫了一眼面前两个膀大腰圈的男的,长得都挺结实,一身腱子肉。一看就是大脑的营养都供给给四肢的那种憨批。
    天干物燥,继母作妖,人生烦躁得想开爆。
    桑枝掂量,打还是不打。
    是就地撂倒,还是换人少点的地方?
    毕竟今天穿的憋脚长裙影响发挥不说,做大幅度动作她担心走光。
    按常理来说,她一个小姑娘单枪匹马怼上健美教练似的大壮男,数量上还doubl翻倍打一赠一,心里没点怵是假的。
    但是巧就巧在今天的桑枝本来就不正常,胸口闷着一股气出不来难受得她肝郁气滞。
    于是在其中一个健美教练抬脚微动,桑枝的眼神跟着他脚踝转动的方向一致,缓敛的眼神里积了一层冰冷的薄霜。
    头顶天,脚踏地,人生全在一口气。
    来吧,皮卡丘!
    干啊!
    *
    石拱桥西角尽头。
    沈竹沥靠墙抽着烟,眼角微微眯着,目光落在石拱桥东角——隔着一座桥的距离,两男两女,面对面站出点相抗的味道。
    其中一个——
    机场的马尾辫~
    晚上他们在东街口酒吧街一家livehouse有场歌友会。主办方是接连承办了三年的hip-hop青年乐展团,在业界知名度比较高。
    今晚的比赛在一定程度上算是他们组队出道的首秀。下午赛场举办了歌手交流会,刚刚结束不久。
    陈立忻背对着方向,看不到桥对过发生的情况。
    他现在有些担心,“没想到晚上desk也来了。他们不是已经发过单曲,出道很长时间了吗?怎么还参加今晚的新人rap赛,劲敌啊。”
    陈立忻没有来之前那么信心蓬勃。desk的风格跟他们很相近,打出名气的时间也比他们早很多,并且他们的乐队到现在为止还缺了一个贝斯手,演出前一个小时才能到场。
    沈竹沥下午补了一个大觉,精神好了许多,眉宇间的阴鸷之气也跟着消散,懒洋洋地抽着烟,听着陈立忻的念叨也不搭理。
    他穿了一件简单的短袖白衬衫,下身一条浅咖色主要短裤,身材清瘦颀长,皮肤在阳光下透着冷白,双腿笔挺修长。白衬衫都汗湿了一半黏腻地贴在身上,连额顶的碎发也被微汗打湿,却让他整个人多了三分性感邪肆。
    陈立忻仍在喋喋不休。
    沈竹沥煾灭了烟头,无聊地玩着打火机,一下一下地拨着,头都不抬一下。
    “沥哥?要不咱退赛?”七个字被他说出视死如归的苍凉。
    退了下次选个全场新人的时机再比,而且那时候叶青联络来的贝斯手也跟他们磨合熟了,胜算更大一点。这种新人出道赛,拿不下第一等于作废。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退赛总比错过名次要好。
    闻言,沈竹沥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煞凉。
    陈立忻打了一个激灵,恨不得能一个字一个字原封不动把刚才的话吞回去。
    他现在的境地是与其去想怎么不死,不如认真想想怎么死比较现实。比起怎么死,等死的时间才叫难熬。
    陈立忻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晚上八点才开赛,这叫人怎么等。
    沈竹沥仍旧慢悠悠地拨着打火机,掌心中一簇淡若的火光随着他的动作忽明忽暗。伴随着最后一下动作起落,沈竹沥的目光停在右腕手表的黑长指针上。
    秒针划过12。
    五分钟了,那两个人还挡在“机场马尾辫”前面呢。
    沈竹沥把打火机抛了一个弧度后稳当当落回手心,视线落向抓头发挠腮帮的陈立忻,慢悠悠地问他,“心里烦想打人吗?”
    陈立忻烦得想遁天入地。
    沈竹沥手搭住陈立忻的肩,动作很肆意,轻飘飘的笑里透着股蔫坏,“帮你找个人打一打?”
    第3章 算了吧
    ◎我从小就有多动症,一紧张就想打人◎
    “个子太高的人下盘不稳。”这是中考后那个暑假,桑枝跆拳道老师说过的话。
    虽然时隔已久动作疏于练习,可要领她仍然熟稔于心。
    当年因为狂追暑假热播剧《旋风少女》,桑枝对剧里的“元武道”热衷痴迷,就跟安琪女士提了一嘴。结果没想到隔两天她就真能去训练场正式上课了。
    这就是桑枝对安琪女士印象一直都还不错的原因。
    她从来不会觉得女孩学拳打脚踢的事儿不文雅,更不会像肖筱涵一样给她买一堆比裹脚布还长的裙子。
    就连穿衣风格,安琪女士从来都是酷酷的。四十岁的女人了,夏天一到照样小香风热裤装,绝不会让那两条夺目的大长腿委屈在长裤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