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对这个外表冷酷无情,爱吹牛,内心细腻敏感的姐姐,愈发感到匪夷所思。
    午夜将至,董只只把陈鼎之从咯吱窝里叉起,丢在一旁:“是不是跟你说过,小孩子不能沉迷游戏,闪一边去,别耽误我正事。”
    陈鼎之在兴头上,他挑战的是最难的歌曲《独一无二》,箭头如雨点般落下,又密又急,全曲perfect,就差最后两个键,心情郁结,撅着小嘴,眼巴巴地看着来之不易的努力,付诸东流,心有不甘。
    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董只只是否能逆天改命,全靠屏幕里的三个数字。
    她往手心里哈口气,来回搓揉,全神贯注,捶下回车键。
    随之发出一声叹息:“哎!”
    陈鼎之为先前的临门一脚惋惜,也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哎!”
    第9章
    一四年山东理科一本分数线478分,董只只的第一志愿是青岛理工大学,最低投档分是484分。
    她凝望屏幕上的数字,哼哼两声,退卡结账:“数字还挺吉利,挺好的,回家睡觉。”
    陈鼎之瞄到分数,发出一声惊叹:“姐姐好厉害,456分,我最高才考过256分。”
    董只只牵起陈鼎之,拍他小脑袋:“那是,你姐我厉害着呢!”
    网吧离家有一段路,董只只没带他们乘公交车,在黑寂的夜风里,大步往前走,也不说话。
    这个分数,第二志愿青岛城市学院是稳的,那是所二本院校。
    将来成个文化人,是董莺对她最大的期盼。
    董只只辜负母亲厚望,也辜负陈青河不遗余力的栽培。
    初中时,董只只压根没指望能考上高中。
    是陈青河把她接到深圳,安排进入私立学校,找家教恶补,勉强考入一所普通高中。
    高中两年,董只只一门心思学习,成绩显著提升,按这样的节奏,一以贯之,不说清华北大,海洋大学和石油大学这样的211,拼一拼,还是有希望的。
    在杂货铺,董只只要了一包烟和一打青岛啤酒,把陈鼎之哄睡,一个人在客厅发呆。
    姐姐迟迟不回房,陈嘉弼悄无声息摸进客厅,厅里没开灯,窗前的月光打在她的侧脸,眼角挂着剔透的泪光,闪耀着夺目的光辉。
    相处的这段日子,她豪爽不羁,行事利索,步履生风,遇到困难,总会摇头摆手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路嘛!都是人走出来的,走哪条不是走,总归能走出一片天地。”
    她哭,不是因为没考入理想的大学,是没能完成董莺的夙愿,想起母亲和父亲,伤心难过。
    “咔嚓”一声,惊扰董只只思绪,别开脸抹了把脸,恢复往日的咋呼,凌厉的目光渗着家长的威严:“放下,想喝酒,等你成年再说。”
    她伸出手,接啤酒罐。
    不料,陈嘉弼将其倒入垃圾桶:“烧烤店你喝了很多,别再喝了。”
    董只只抄起一只空罐子,砸过去:“啤酒不是花钱买的?有你这么糟蹋的嘛!”
    她没考上一本的原因,除了陈鼎之,谁都能白,周末寒暑假跑代购,不参加晚自习接陈鼎之放学,荒废学业。
    一时的伤心难过,并不能改变既定事实,董只只永远只往前看,确切地说,是往钱看。
    趁暑假,她得在小红书上勤种草,多跑几次韩国。
    她又拿起小账本,在上面死劲地算。
    陈嘉弼拿过账本,问她今后打算,他认为,董只只离青岛理工大学只差30分,以她的底子,复读一年,不是难事。
    会读书了不起,他懂个屁,董只只蹭地跳起来,指着旧屋里的陈设,低声嘶吼:“你看看,厨房的吃食,家里生活用品,你俩学习用品,还有鼎之那些贵死人的衣服,哪一样不要钱。你以为动动嘴皮子,钱能从天上掉下来,我不去赚钱,你们吃什么,喝什么?带十万块回青岛,你以为用不完?鼎之一年学费加杂七杂八开销,将近六万。还有你……”
    董只只懒得跟他废话,转入三十七中,是她逼迫老贾,听说一班班主任是特级教师,为了给陈嘉弼营造良好的学习环境,她又花了三万块疏通关系,这钱没有叫对方出的道理。
    她死皮赖脸,但有底线。
    说完,董只只便气冲冲回房。
    陈嘉弼一夜难眠,想到董只只还是个19岁的女孩,坚强的外表下,有着颗柔弱的心,像一颗仙人掌,一碰就扎人,然而将其剖开,内里不过是一摊软绵绵的水,并不像外形那样看起来坚不可摧。
    他终究低估了董只只,如同他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对青岛的人情风土,不够了解。
    和大多数山东人一样,董只只的骨子里充满乐观向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压垮她,心情烦闷,喝一瓶青岛啤酒,如果没用,就再来一瓶,第二天又将是元气满满,活力十足。
    大清早起来,董只只做好早饭,大口吃三明治,抹去陈鼎之嘴角的蛋黄屑:“这周我跑韩国,不在家。你在家多看着点鼎之,给他辅导功课,别让他喝可乐,他在换牙,刚换好的牙蛀掉,长大了怎么办。”
    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董只只做出一个大胆的计划,小红书这段时间越来越受年轻人欢迎,她尝到前期红利,完成代购,准备在那边多待几天,去东大门转转,尝试进军服装业。
    服装的利润,可比美妆护肤品高得多。
    她在档口找潮流服饰试穿,自己当模特,拍下各类服饰照片,发在小红书上,若有人感兴趣,便进一步私聊。
    对董只只这样没有资金势力的小代购来说,空手套白狼,不失为一种大胆尝试。
    当时尚未兴起“穿搭”、“无货源”、“网络名媛”这类网络词汇,她把这归结为代购试穿体验。
    董只只继承董莺的美丽动人,具有山东人羡煞旁人白净肌肤和大长腿,个子不高,架不住腿长,穿韩流服饰相当有范儿,且她样貌清秀,在工作时,只是个单纯的代购,褪去身上老练世故的社会气息,显得落落大方,再加上那股盲目的自信,看上去有几分名媛气质。
    代购服饰,沟通繁琐,被顾客指挥来,指挥去,一件衣服要反反复复试好几趟,最终未必成交,耗费不少时间。
    架不住生意好,董只只在韩国,一待就是一个月,若不是陈嘉弼打电话告诉她,收到青岛城市学院的入去通知书,即将开学,她真不想回去。
    忙碌一天,躺在酒店床上,回味卡里余额,做梦都能笑醒。
    钱赚得是真的多,累也是真的累。
    回家没看到陈嘉弼,陈鼎之说他出去了。董只只懒得管他,大的和小的不一样,有手有脚,能自己回家,不怕被人拐跑,他不把别人拐跑就不错了。
    董只只代购做出口碑,贵重的奢侈品,老客户不着急,等她回国再寄就好。
    她不舍得买卡片机,用手机拍照,频繁穿衣脱衣,手机摔了好几次,屏幕有裂纹,还能将就着用。
    她点开客户微信,把商品和小票拍照过去,输入快递单号,告知对方已发货。
    该客户是外地人,在青岛一家外资企业工作,中层管理,平时工作忙,没空面交,是董只只发展的第一批客户,一年多的交情,知根知底。
    她发了一张儿子挥杆打高尔夫球的图片。
    董只只心里明白,对方是赤裸裸地炫耀,最近扎根东大门,没空看朋友圈,对方这是拐着弯,让她去点赞。
    迎合客户情绪,拉拢关系,是专业代购的必修课。
    董只只发了个流口水的表情,点进她的朋友圈,点赞,在最近一条留言拍马屁。
    指尖飞快地滑,骤然顿下。
    这是一张日常打高尔夫照片,男孩摆好姿势,身旁有个教练模样的人,在纠正姿势,配文是:【陈教练球打得好,耐心也好,我家宝宝很喜欢。】
    高高瘦瘦的侧影,董只只一眼认出,是陈嘉弼。
    不长记性的东西,上次打黑工的苦头还没吃够,若被人举报,还不是要她这个姐姐,去派出所捞人。
    听到陈鼎之在客厅喊哥,是陈嘉弼回来了。
    董只只蹿了一肚子火,一把把陈嘉弼揪进卧室,嘭地一声,摔上门。
    她双手撑腰,敞开衣衫,在逼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陈嘉弼啊陈嘉弼!你要我说多少次,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读书,别跟我整些有的没的,想赚钱,先把书读好,给我拿个北大文凭回来。”
    陈嘉弼背着书包,站得笔直,垂头敛目,诚恳接受批评。
    董只只偏爱陈鼎之,好的贵的都留给他,陈嘉弼像是从路边捡来的,文具用的是陈鼎之嫌弃不要的,衣服的路边摊买的。
    唯独在学习这件事上,两人待遇一致。
    董只只没别的期望,让兄弟俩好好读书,别糟蹋她辛苦挣来的学费。
    陈嘉弼欲解释,被董只只抵着脑门使劲戳。
    两人差不多高,董只只喷着唾沫星子,发了好大一通火,说他这么聪明,心思该花在学习上,别搞旁门左道,家里的钱用不着他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