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不过看着外甥女疲惫的神情,他决定不反驳。
    做长辈的,要给孩子留一些面子,得快乐时且快乐,没必要和晚辈争论这些啦。
    下午祝晴带着盛放回半山。
    萍姨每周要去半山别墅收拾一次,便跟着他们一起回去,路上絮絮叨叨回忆着往事。
    “这套房子装修时,全都是二姑爷亲自监工的。等到搬屋,其实大小姐和大姑爷就已经搬出去住了,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陪老爷吃顿饭。”
    提起大小姐、大姑爷和二姑爷,萍姨不由唏嘘。
    经过x餐厅,她依稀记得当时盛家一大家子人围坐着的场景,而如今却物是人非。
    “还是后来二小姐出车祸,大小姐才来得勤了些,催着二小姐吃药嘛。”
    “那时候,二小姐很消沉的,连窗帘都不愿意拉开,总说阳光洒进来,就会看见自己残缺的腿。”
    “她总是摔碎盛着中药的汤碗,自己在屋里发脾气。可只要大小姐过来,坐在她身边安抚,她就会乖乖喝完药。”
    “以前我们总说,这对姐妹俩的感情真好,二小姐连二姑爷的话都不听,但只要大小姐来了,她就……”说到这里,萍姨摇摇头,没有再继续回忆。
    说是姐妹情深,但盛佩蓉所有的苦难,都是盛佩珊带来的。
    直到现在,萍姨还是搞不清楚,当年的盛佩珊对姐姐言听计从,究竟是出于天生的依赖,还是只出于愧疚而已。
    “虽然大小姐不住,但老爷还是让我们给她留了房间。”
    祝晴站在一间卧室门前,手指悬在门把上。
    停顿片刻,她缓缓推开。
    这是从前盛老爷子为大女儿准备的房间,那时她的病情尚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老爷子便始终怀揣着希望,希望某天清晨醒来,她已经恢复清醒,从容地接过盛世集团的重担。
    房间完全复刻旧宅的格局,床铺始终保持着整洁,每周更换的床单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梳妆台和衣帽间则都是空空荡荡——自从可可离开后,盛佩蓉再也没了装扮自己的心思。
    床头那本原版小说里,夹着一张书签。
    祝晴翻开,听见萍姨一声的叹息。
    “这也是前几年,老爷子从旧宅带回来的。”
    “当年还没有你呢,大小姐总说这书晦涩,偏偏大姑爷爱看。”
    “后来,大姑爷和她打赌,赌她肯定读不完这本。”
    说到这里,萍姨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大小姐不服输,在私底下悄悄和我说,实在看不进去这些缠绵的句子,每隔几天就偷偷把书签往后挪几页。”
    祝晴摩挲着夹在书页里的书签。
    二十年前的种种,依稀停留在纸页间,她仿佛看见母亲趁着父亲不注意,孩子气地移动书签。
    原来父母也曾年轻,也曾嬉闹,那是他们鲜活存在过的证据。
    “这个房间里,很多都是旧宅的老物件,被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萍姨话音落下,往外看了一眼,“晴晴,我先去看看少爷仔在干什么。这小祖宗啊——只要静悄悄的,保准没好事发生。”
    萍姨在盛家帮佣二十三年,素来知分寸,从不越界。
    此时都没意识到,她开始吐槽起自己的小老板。
    萍姨绕着旋转楼梯,上了三楼。
    三楼尽头的儿童房,是盛家小少爷的地盘。此时他正在地毯上打滚,抛起玩具往天花板丢去,身体灵活地避开,这是他给自己制定的少儿警校训练课程。
    房间里一尘不染,玩具箱却越来越空。
    都已经被慢慢地搬回到他们油麻地的新家去。
    祝晴来时,倚着门框,看放放抬高小短腿往飘窗上爬。
    她忽然想起,那天这位小少爷要给咸蛋超人立墓碑。没礼貌的小孩丢来一盒蜡笔,扬着下巴,命令她题字。
    自己不会写字,还这么理直气壮地指使别人。
    几个月过去,转眼间,放放好像变得很不一样。
    此时,他小脑袋往下,倒挂飘窗上:“晴仔,金宝和椰丝不愿意来这里玩。”
    他们三个宝宝在幼稚园抢着玩滑滑梯,盛放想起自己半山家里的滑滑梯才叫大,主动邀请他们来做客,却被拒绝。
    “为什么?”
    “我告诉他们,这里是凶宅!”
    “他们还懂‘凶宅’?”
    这个词太高深了,金宝和椰丝肯定是不明白的。
    但盛放提起“凶宅”两个字时讳莫如深的小表情,吓退了他们。
    “那我们玩吧。”祝晴说。
    半山盛家的院子里,有盛老爷子特意给小儿子定制的巨型滑滑梯。
    要爬好久的台阶,才能登至顶端。
    这会儿,盛放像一只小树懒一般慢慢往上爬,给祝晴示范。
    祝晴站在底下,摸了一下滑梯:“都是灰尘!”
    萍姨忘记擦这室外的游乐设施。
    滑梯每天经受风吹日晒和雨打,积了厚厚一层灰。
    “没关系。”少爷仔不拘小节地摆摆手。
    他已经坐在顶端,两只小手在胸前交叉,躺平往下滑。
    “晴仔,来玩啊!”
    很长的“咻”一声,盛放小少爷张开手臂,一滑到底。
    他是扫把人,现在干净了。
    ……
    七天长假结束后,祝晴重新回警署上班。
    刚休假的时候,她时不时捏捏放放的小脸蛋,还总是期待他早点放学回家。但到昨天晚上,她已经被叽叽喳喳的小不点吵到头疼,两只手捂住他的小嘴巴,拜托他安静一点。
    盛放小朋友很受伤,扁着小嘴说着——
    “果然是距离产生美啊,晴仔!”
    此时,祝晴刚进cid办公室,文职珍姐就塞给她一封信。
    “是林希茵寄来的。”她说,“一直帮你保管着呢。”
    案子已经正式结案,幼稚园送来的锦旗高高挂在办公室。
    几个a组师兄经过时,总酸溜溜地撇过头,假装目不斜视。
    祝晴坐回到工位上,打开林希茵寄来的信封。
    信封上的字迹工整有力,详细叙述了校方对校园欺凌事件的严肃处理。那些施暴者或被记过处分,或遭开除学籍。更令人欣慰的是,越来越多曾经沉默的受害者勇敢地站了出来。女孩在信中写道,她终于明白,遭遇不公时,要寻求帮助。
    接下来,林希茵会为考入港大心理系而努力。通过许明远,她深刻体会到,原来心理医生肩负着如此重任,有时一念之差,竟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祝晴按照这封信的折痕,将信纸折好放进信封,珍重地收好。
    与此同时,莫振邦的办公室里突然传来翁sir的斥责声。
    隔着走廊都能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气氛。
    很显然,又是为了升级试的事。
    而莫振邦平静到近乎消沉的回应,让这场训话像是一记重拳砸进了棉花里。
    “当年要不是我提议换班,阿诚根本不会死。”
    他的桌角,摆着一张温馨的全家福。
    莫振邦、吕绮云和囡囡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可每次见到囡囡天真无邪的脸庞,都在提醒着他,这个可爱的孩子,本该拥有亲生父亲的爱。
    这是莫振邦的心结。
    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帮忙解开。
    办公室外,同事们交换眼色。
    “我听说上头在调派新督察,如果阿头不升上去管着我们——”豪仔故意顿了顿,假装不经意地提高音量,“新来的很难搞,要是真调到我们这边,接下来就没好日子过了。”
    翁兆麟没听说过这个小道消息,踱步出来,挑起眉。
    豪仔继续道:“都说新来的很小气,上次请下午茶,居然只肯买菠萝包,连杯奶茶都不舍得,让下属们去茶水间倒水喝。”
    翁兆麟停下脚步:?
    曾咏珊也补充:“擦鞋仔啦,就知道拍马屁!天天往总警司办公室跑,连总警司的茶杯都帮着洗,很积极啦。”
    翁兆麟皱眉,脚步更近。
    “而且不体恤下属。”徐家乐继续道,“临时叫人回来加班,连的士钱都不给报销。”
    “是真有这么个督察,还是在指桑骂槐?”翁兆麟皮鞋落在办公室地面,敲出沉闷声响。
    “当然是真有这样的传言,在警署x餐厅听人说的。”豪仔信誓旦旦,一个箭步躲到祝晴身后,“不信你问祝晴,她可不会撒谎。”
    整个办公室的目光瞬间聚焦到祝晴身上。
    在翁sir威胁的眼神中,祝晴郑重其事地……用力点头。
    莫振邦的笑声终于憋不住,从办公室里传来。
    这帮家伙,倒是知道护着自己阿头。
    ……
    终于到了约定好的复诊时间,祝晴坐在诊疗室隔间内,雪白的绷带被护士一圈圈解开。
    医生举着x光片,对着灯光仔细检查:“恢复得相当理想,关节间隙清晰,软组织肿胀也已经完全消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