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咣当——”锋锐的箭头射穿了那人的手骨,力道甚至大到将对方连带着箭身一起扎入泥土之中。
    几乎射完那一箭,江飞白便脱了力,跪倒在泥土之中。
    时至今日,他再想起那一幕,都只觉入堕冰窟。
    他是真的差一点、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他的阿让了。
    大约是感受到了青年苦涩的心情,江让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的肩胛依旧光裸着,可屋内摇曳的烛火却又为他披上了一层美丽的纱衣。
    屋外风雨已歇,只余下枝叶沙沙作响的声调。
    江让轻轻笼住青年人的手骨,沙哑道:“阿白,我真的很感谢你能够来到我的身边,可是,我心中一直有几个问题难以明晰。”
    男人的声调带着几分蛊惑的、牵引的意味:“你究竟是如何知晓我会身遇危险,又那般巧合地来到我的身边将我救下的?”
    “世上从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药物,而你喂给我的那些药物,究竟是如何而来的?”
    “你究竟是谁?”
    问到最后一句时,始终被囚困于黑暗中的江让却陡然感受到了手骨上落下了一滴炽热的雨水。
    刺骨的热烈近乎承载着主人一切的痛与爱,缓缓地、苦涩地流淌而下。
    便是江让,一时间竟都难以开口继续问下去。
    另一旁,系统的提示音在江飞白的耳畔近乎刺耳地发出警报声。
    “提醒宿主——提醒宿主——按照快穿部员工签署的条约,您绝对不可以暴露系统和总部的存在,如果此举影响到了世界进程,您将会被判处终身监禁——”
    一片警报声中,江飞白轻轻反握住江让的手掌,他的眼泪几乎已经将他淹没了,可他依旧狼狈地、固执地送上了自己的吻。
    温热的唇齿相接,谁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江飞白轻轻退开一步,他的声调轻得近乎弥散:“阿让,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是为你而来……”
    “我来自——”
    系统近乎尖叫道:“你疯了吗?周予白,你自己想死别拖着我!!”
    “我来自另外一个国度,那里没有战争、人人平等,所有人都过得很幸福,没有疾病、没有痛苦,”他轻声道:“江让,我真想带你也去看一看。”
    警报声逐渐消弥,系统吓得大喘气。
    江让大约也没想到这个答案,他沉默了半晌,许久道:“好啊。”
    男人并未追根刨底,最终,他只是轻轻弯唇道:“如果有机会,就带我去看看吧。”
    “警报、警报,快穿部员工周予白违规一次,员工手册第818条规定,员工不可干涉主角的意志。”
    “按照局内规定,您的真实姓名,包括本次干预、涉及到非本世界的内容将会在任务对象获救后全部从记忆中清除。”
    第261章 佛口蛇心伪君子35
    连绵的阴雨终于在数日后停歇了下来。
    随着潮气逐渐褪去、天气缓缓放晴,江让与江飞白之间的气氛似乎也在隐隐发生着变化。
    他们变得愈发默契、同频,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江飞白在主动顺应着江让,并乐在其中。
    每日的清晨,无论江让何时醒来,小木屋的木桌上总会摆满爽口温热的饭菜,以及一株沾染着熹微晨露的木芙蓉。
    男人现在已经能自己下床摸索着走路了,江飞白特意为他做了一个盲杖,引着他一遍又一遍地熟悉他们的小木屋,耐心为他讲解屋内的布局、设施。
    自失明以后,这是江让第一次生出这般清幽而温适的心绪。
    小木屋并不大,很快便能探索完,而每一次探索后,江让却总会发现,屋中会多出几样从前未有的物件。
    有时候是包裹在尖锐桌角间厚厚的绒布、无缘无故多出来的刀刃木鞘;有时候是墙壁或桌椅上出现的触觉标记;有时候则是一些有趣奇巧的玩意儿,轻轻触碰,竟然会发出不同的声调。
    第一次碰到那物件的时候,男人着实被惊到了一瞬,可旋即,他蒙着白布的眼眸轻轻垂下,指节拨弄着那解闷的小玩意儿,唇边竟显出几分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浅笑。
    这间小小的、如同牢笼般的木屋,竟在青年用心的改造之下,变得如同花坛般簇拥、盛美。
    它不再简陋、不再寒冷、不再潮湿、不再仅仅是一个落脚的屋子,它变得坚固、安全,恍若渡冬动物温暖的巢穴一般。
    江让有些恍惚的想着,他真的已经许久不曾回想起曾经在京都之中勾心斗角、搅弄风云的模样了。
    周予白几乎占满了他全部的时间。
    青年是个十分有趣、活泼的性子,江让能够感觉得到,周予白并不是个腹有诗书的读书人,他的思绪太过跳脱,很难静下心练字或读书。
    可他偏偏爱听他说些志怪故事。
    年少时期,江让以抄书为生,自然储备不少。
    于是,知晓此事的周予白每到傍晚便要拉着他窝上床榻。
    也不知青年是哪里来的习惯,听故事前,他似乎总有许多古灵精怪的前期工作需要准备。
    备上一碟炒好的小菜、糕点,两杯用山间甜果子榨成的爽口饮子,随后再裹着被子,老老实实依在他的身畔。
    明明是那样高挑结实、叫人安全感满满的成年男子,可每每待江让说到鬼怪现身的时候,却吓得直哆嗦,又是手脚发冷、又是往他怀中靠,简直与受惊的稚鸟一般。
    江让心知肚明那是对方的伪装,毕竟周予白想亲近他的心思实在太过明显。
    嗯,他并不反感。
    想亲近心悦的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周予白从未掩饰过这一点,青年人的爱意从始至终都坦荡得如晴空骄阳一般,甚至连同这间逐渐变得完善温馨的木屋,也是他如潮水般从未停歇的表白。
    没有人会厌恶一个年轻孩子如此真挚、干净的喜欢。
    尤其是江让这般,永远被权利与诡计裹挟、站在高峰之上俯视众人的掌权者,被一颗赤子之心吸引,再正常不过了。
    …
    许是身体实在负荷过久,如今清闲的日子倒是叫江让变得愈发懒散了起来。
    午间用完饭后,男人便有些晕晕欲睡了起来。
    不知睡了多久,江让再醒来时,隐隐察觉到唇齿间落下了一道轻而又轻、近乎蹑手蹑脚的气息。
    白色纱布下的眼眸微微动了动,男人却始终不曾起身,他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唇弯,做出一副即将醒来的模样。
    果不其然,那道气息当即远离了几分,像是被惊到了一般。
    对方似乎僵在原地,再不敢轻举妄动。
    江让本是想顺势‘醒’来,可不知怎的,最终他仍旧静静倚靠在榻上,宛若一尊沉静的神像。
    又像是某种宽容的纵容。
    于是,在长辈的纵容下,一个小心翼翼的、带着克制的吻落至男人的唇畔。
    江飞白其实没有太多接吻的经验,仅有的几次也都交代在江让身上。
    可悲是,江让永远不会知道,那些小心的、激动的、仰慕的亲吻源自于他。
    待男人回到京都,他甚至无法记住他的真名叫周予白、记不住他们曾约定一起去看一看他的世界。
    他会再次将他慢慢遗忘,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会重新退回父子的位置。
    如今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罢了。
    江飞白眼眶泛起几分晦涩的红晕,他轻轻吻着男人无意识张开的红唇,潮热的舌尖相触时,青年的心中却没有任何刺激的快感,他克制而小心的吻,更像是一种温柔的告别。
    直到有人轻轻抚上他湿润的眼角,江飞白才忽地顿在原地。
    那般高大的青年,眼下却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
    他俯身失神地看着床榻上墨发晕开、红唇微弯的男人,听那人近乎轻哄地问他:“怎么哭了?”
    不是质问、不是责备、不是嫌恶。
    而是温柔耐心的询问。
    江飞白心中酸涩,他疲倦而茫然地颤了颤眸,心中的冲动、委屈、爱慕促使他难忍地脱口而出道:“江让,我喜欢你——”
    可话不过说到一半,他却又不肯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掩饰一般沙哑笑道:“这话我都说多少次了,你一定也听烦了吧?”
    “其实我是有个好消息告诉你,阿让,你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我这两天朝着远山搜寻,无意间发现有猎户的踪迹,如此推算,翻过山,应当是有个小村庄。”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江让的眼疾便还有转圜的余地,讯息也方便传开。
    这也就意味着,江让很快便又该回到属于他的世界了。
    江飞白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他告诉江让,他知道他一直都很着急想回去,小木屋的东西不算多、也不算贵重,简单收拾一番,他们明日便可启航。
    他还说,他会一直陪着他,直到他的部下找到他,绝不会丢下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