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毕竟我知道,是我一味地要求枚把我推得更高的。
    他这么做,是听我的话。
    我摔了,也是自食其果。
    “走吧,枚。”我从我爸爸腿前走出来,拉着枚,偷偷从校长办公室里又溜出去玩了。
    我们又去玩秋千架上玩了。
    我还让枚推我。
    但他明显怕了,力气小了很多,推我还不如我
    而我妈妈,站在一楼的教室窗户,看向我们这边,露出一个欣慰标准的笑容来。
    “小心,儿子。”她喊。
    “嗯!”
    我随便应付,在秋千上咯咯的笑:“枚,你是不是在给我挠痒痒啊。”
    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不重要的小插曲。
    在伤口还疼痛的那几天,我的身体会让我时刻记着这件事。
    但一旦愈合了,我的大脑会把这件事情完全忘光,如同把文档夹放在垃圾回收站里清理掉。
    ……
    ……
    不久后,我看见枚从五楼下来。
    五楼是只有老师等人才能去的楼层,没有教室。
    枚一步一个飘摇,神情恍惚,几乎摔倒。
    “枚,你怎么从上面下来了?”
    “老师让我,漏交作业。”
    枚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
    我知道他想说:他漏交了作业,老师让他去办公室补交。
    我们班班主任是个男的,确实事多,天天催作业,每天都留一大堆。
    因为我是园长儿子,他还格外关注我,每次我想糊弄他都不行。烦死人了。
    我随口应付:“哦,那交上了就行。”
    我看见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好像还有股奇怪的臭味……
    像是厕所味。
    那是个夏天,有点热。很多短发男生习惯洗脸的时候,顺便把头发给洗了。
    然后就那么湿漉漉的,等着自然风干。
    不过我爸妈不让我那么做,一来不庄重,二来可能会感冒。
    “哈哈,你洗头了?还在厕所拉了泡屎是不是!楼上的厕所确实人少,用着舒服。”
    我伸出手,要去摸他的头发,就像摸海洋馆的小海豹一样。
    “别碰我!”
    他却突然吼我,并且伸手,打掉了我的手。
    我愕然了,手背上再一次火辣辣的。
    “你怎么了……小枚……”
    我有些委屈,手背酥麻而疼痛,与心脏同感。
    “对不起。”
    他道了一声歉,然后与我擦身而过。
    从那天开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与我主动开口说过话。
    只能我自己下课后,主动去他桌子边找他。而他对我,只有“嗯啊”的答应与敷衍。
    大多数的时候,他是躲着我,一句话都不说。
    上课的时候,我给他写纸条,让隔壁的同桌给他传过去。
    我问他:
    “枚,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他传过来的纸条上,用幼稚的字体写着:
    “靠近我,会弄伤你的。”
    ……
    “靠近我,会弄伤你的。”
    很长一段时间,这句话埂在我喉咙里,成了不上不下的一个结。
    “我爸妈那天,是去姥姥家接我,才出车祸死的。你说啊,那时候我为什么非要去姥姥家呢。”
    他曾经在学校的银杏树下,和我这样念叨着,“我是个丧门星啊……”
    银杏树叶是金黄色的小扇子,落在他头发上,像蝴蝶一样停歇。
    叶子虽美,但那果实酸涩不能吃,落在地上,烂在土里还臭臭的。
    他说:“我要捡那个银杏树叶做书签,夹在书里会好看。”
    所以他弯腰捡拾。
    在一片金黄色的地毯上,他的腿轻轻迈,灵巧如鸟雀。
    我说:“你为何不去树上摘。”
    他说:“树若被拔了叶子,它会疼。”
    他没有抬头。
    我不知道树疼不疼,但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我疼了一下。
    我说:“生死有命,你不是丧门星。”
    然后他笑了,抬起头叫我伸手,将他找到的最漂亮的银杏叶放在了我的手心上,弯弯眉眼,告诉我:
    “无垢,这是一只睡着了的蝴蝶。”
    ……
    ……
    我知道,他是一只很安静敏感的蝴蝶,因为不小心毒到了我。
    以后便可能再也不会飞向我了。
    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我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真的没有怪他怨恨他,我父母也没有。那他为什么还要躲着我?
    我想他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槛。
    他以为他会给我带来灾祸,但那都是迷信,我可并不相信这个。
    可童年就是这样,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在长大之后都会忘光。
    剩下百分之一,便在脑海里不断膨胀。最终挤占了人从诞生下来最初的十年时光。
    好像,我十岁之前,就发生了这么几件事。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我便长大了似的。
    ……
    ……
    很快,我们幼儿园毕了业。
    之后我和他就并不在一个小学了。
    从一起推秋千的关系,变成了现在都不知道对方在哪,做什么,是否成了家的陌生关系。
    可是那时候,我还是非常地执拗的想要挽回他,联系他。
    我记得,他有一个飞信号。
    是他的生日,虽然他平时不怎么用,但他总有一定会用到的时候。
    那一天,上课上着上着,我就突然想起来这件事,然后一发不可收拾。觉得我一定要去做这件事不可!
    觉得我们要是就此分开了,我的人生就缺失了一块重要的拼图,再也拼不完整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那东西就跟我之后十一岁那年第一次勃。起,觉醒性。欲一样。
    就是很突然,不知所措,而且一定要尽快发泄出来才可。
    枚,你在干什么呢,你在哪?
    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毕业之后明明知道我家住在哪,却一次都不来找我。
    怎么会这么狠心。
    我记得他的声音很温柔。他安静的等待秋千的渴盼样子。
    他在秋千架后,从身后推我,有力的双手,一直问我这个高度可不可以。
    还有他放在我手心里的银杏叶,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金黄蝴蝶。
    于是我回到了家里,要打开计算机,要加他的飞信,联系他!
    我当时年纪小,没有手机,家里唯一的通信设施就是计算机。
    而那台计算机,在我爸妈的书房里放着,书房里有锁,平时从来不让我进去。
    倒不是不让我学习,而是因为我自己的卧室里,也有自己的学习桌。
    但是那天——
    “爸爸、妈妈,你们去哪啊?”
    我看见他们和我吃完晚饭之后,突然穿上了外套。
    心中一阵雀跃。
    “没什么,去见幼儿园的小朋友。”
    我妈妈踩着她最喜欢的那双黑皮红底高跟鞋,弯下腰,像以前一样摸了摸我的头。
    “不是都下班了吗,那还见什么见啊。”我有些不懂。
    她笑眼弯弯:“留守儿童,父母不在身边,有事那就要找老师呗。”
    “赶紧走吧,t女神。”我爸爸开始催她了,眼若秋水,眼里全是欣赏。
    我妈妈的名字首字母是t,但是都这把年纪了,他俩还一口一个男神女神的叫。
    可真够恩爱的。
    父母恩爱,当孩子的也能感觉到,那快乐是互相传递的。
    但他们不嫌臊得慌,我还嫌弃呢!
    我妈妈嗔怪地打了我爸一下:“别在孩子面前瞎说!”
    我爸便嘿嘿笑个不停,一把年纪,面红耳赤,额外赤诚。
    最后妈妈留下一句:“无垢好好待在家里哦~”就拎着包包走了。
    我爸妈他们对学校同学太好了,好像那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听爸爸说,当初他们也是因为喜欢孩子,才一个办幼儿园,一个当幼师的。
    可是,我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啊!
    “哦——那晚上一定要回来哦。”
    我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心里都要笑飞了,轰他们赶紧走。
    “哐当。”防盗门一关一锁,这个家里,我就是资格最大最老的了。
    我自由了。便赶紧去鞋柜上面的抽屉里翻钥匙,可算让我翻到了。
    那是有一次我起床早,无意中看见我妈妈把钥匙扔在这里的。
    我不知道他们防着我进书房干什么,我已经七岁了,上小学了,又不是小孩。
    不会像以前一样拿着水彩笔到处乱涂乱抹、把书都撕掉了,可他们就是不相信。
    而后我取到钥匙,赶紧咯噔一下打开了书房的门,给计算机开机。
    我没碰过家里的计算机,但我们学校有微机课,最基本的实操。我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