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于是又劝诫,“别找了,指不定跑哪去了,你想要我明天再送你一个。”
    沈昭陵却执拗道:“今晚我非找到它不可。”
    还在低头找,固执得简直难以想像。
    淮映勿:“为什么?”
    沈昭陵回过头来,微微一笑,眼神却空洞。甜美的笑容中透着惊悚:
    “找到它,给你泡酒喝。”
    淮映勿:“……”
    顿时毛骨悚然是怎么回事。
    他立刻就不笑了,赶紧起身,去拉住沈昭陵的手,把他往沙发上拉:“坐坐坐坐坐、沈大少爷,别找了,蜘蛛丢了,找不着了,来,咱继续看小说。”
    然后被沈昭陵狠狠地剜了一眼。
    ◆
    {我低估了金蚕蛊,更高估了我自己。
    我不知道我在那里呆了有多久,直到“砰”的一声,一个红色的庞然大物突然被扔在了我的脚边。
    满身裹着红色的液体,里面似乎是毛发,从这个样子我也能认得出来它是谁。
    是那只死鸡。
    恶心到……让我根本没有眼睛去看。即便我深刻地知道,那就是我造成的。
    我一撇过头去,看见那双脚,穿着一双深蓝色的布鞋,黑袜子。布鞋的鞋面上大拇脚指处,被磨得发白。
    我就知道,这是我外公。
    那时,我没有抬头。躲避着,嘴唇直哆嗦,把我的身子尽量向后弯,假装没有发生这一切。
    “你干的?”他问,声音如老树根。
    我眨了两下眼睛,没有回答,死死地盯着那死去的公鸡眼睛。
    它的眼睛突出来,像树上的红果,破了之后流出鲜嫩的红汁。
    而我的眼睛也在痛。
    “害怕了?”他总是能看穿我的情绪。
    “嗯。”我发出一个气音,随后嘴唇皱在一起,感到窒息。
    “这就是蛊,一旦下蛊,再想返还可就难了。将来那都是你的孽啊。哎——”
    那天,他说了很多的话,给我讲了很多的事情。
    “我也曾因一己之私差点害死过人,酿成大祸,当时……”他絮絮叨叨地讲了起来,而我脑子一片混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有听进去。
    直到他开始重新命令我,感到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这样吧,待会我跟你去我房间里拿钱。你去镇上,买一只新的大公鸡。再给邻居送过去,道歉,说明实情的原委。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小兰,听见没?”
    “我知道了。”我说。
    他叫我的小名。
    我也只能答应,除此之外,我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但是我却不想说这件事情是我做的,或者说是我蛊做的。我想把它伪装成一个意外。
    那一刻,我试图去隐藏我为之骄傲的蛊师身份。
    而到底为什么,我自己也不明白。
    而我外公彷佛打开了尘封的记忆,还在跟我说:“我外公,也是蛊师。当年他练过一种至阴至毒的蛊,名叫长生蛊。”
    “长生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来了兴致,抬头看向他。
    长生……
    听起来,像是一种很厉害的蛊。而这么多年来,我外公竟然都没有跟我提起过。
    他的眼神如此疲惫,望向窗外,几层蜡黄的眼皮堆栈在一起,就像是一个老旧的蜡像。
    他说:“几十年前,我外公,是一个远近闻名的蛊师,也是百年蛊术来的集大成者。
    “他从小人就机灵,会拿话,模样俊秀,进退有度,跟着他妈妈学蛊,受到当地人的欢迎称赞。
    “寒来暑往,一步一个脚印。抓虫、摘草、制蛊。
    “别的蛊师是按部就班的跟着老祖宗的做,可是他不一样,他会自己创造蛊!他有着惊人的天分啊!
    “什么转运蛊、星星蛊、驻颜蛊、水灵蛊……一个比一个神,一个比一个奇诡!
    “蛊术、毒虫、咒法,就像他的手一样,他的脚一样。他可以自由地运用,如同泼墨一样在空中挥洒,画出他想要的图画来!
    “他的蛊术就跟他的医术一样神,他用那些术啊,救了不少人。现代人治不了的白血病、淋巴瘤、艾。滋,在他那边都不是什么事,就跟头疼脑热一样。
    “他挥挥手,叫旁人用个三五贴药,病也就治好了。真真是药到病除也!
    “我从小遗传的荨麻疹,一吹风,皮肤上就起大片大片的红疙瘩,难受痒的不行。就是他给我洗了一个蛊虫浴,洗了几回澡,就给洗好了!现在成没事人一样了!
    “旁人都叫他为‘神巫医’。”
    “声名远扬不说,别的寨子里有毛病什么的,也都来这治来着。甚至还有更远的,别的省份的外来户。
    “来了,看病,病好了,要嫁给他什么的。他都一一推了。”
    我外公越说越激动,却突然叹了一口气来,喉咙里彷佛有着一口老痰,卡在那里不上不下。
    我问他:“然后呢?”
    “然后……”外公继续说,“一直到他四十八岁的时候,他才娶了他的师妹,结果没过多久,俩人离婚了,剩下两个女娃给他带。
    “这一养孩子,又是二十年。
    “二十年一过,他老了。
    “他是蛊师,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心气可大著呢,认为自己是通天的人。说自己救了那么多人,有上天带来的功德。
    “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于是对着长生佛母,研究了一种可使自己长生不老的转世之蛊,就叫长生蛊。”
    “长生佛母?”
    我只拜过长生佛。
    长生佛,该佛本属是罗摩柯教,专司健康长寿。相传十六世纪初,从东奤国的高原传入国境内。
    面容慈祥,肤色黝黑,拥有十臂,十个手臂的手相连着,象徵着生生不息的血脉。
    逢年过节,用瓜果牺牲供奉它,可以保证健康多寿,子嗣连绵。
    村里也有不少人供奉着的,并不算是什么稀罕的佛啊。
    村子里好多百岁老人都是因为这个长生佛,才活了一百多岁还健步如飞呢。
    但是奇怪的是,即便我外公是蛊师,专门搞这些神秘之事,我家里却并没有供奉它。
    所以我外公年过七十,早已老态龙钟。
    我问他:“可这长生佛并没有性别之说,又何来‘佛母’一言呢?”
    然后我外公问我:“你注意到了吗?长生佛的后面?”
    后面……
    我并没有看过。
    我知道这佛像是不能随意触碰的,只远远地见过,并没有亲手掰过去看看它后面是什么样子。
    外公告诉我:“这长生佛,其实有两个面。算是双生身。两个身子背靠背。
    “一面在前,一面在后。
    “一面是善,一面是恶。
    “善面为长生佛,恶面,为那长生佛母……”我外公粗略地讲了一下长生佛与其母亲的佛家典故,
    “她与长生佛外表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有着一个——孕肚。”
    “而长生蛊,就于此有关。”
    “……”
    善恶双面佛?
    我的太阳xue飞快地跳跃着,感觉有什么东西,插入了我的脑子里,搅得我脑子好痛。
    需以男性的骨血献祭,初一至十五供奉长生佛母,而后,便可以从长生佛母的佛像肚子上的肚脐中,刮下来一种粘稠腥臭的液体,也叫作“神液”。
    “首先,要准备一个可备孕的适龄女子。
    “再将老病之人的头颅斩下,与蝎子、蜈蚣等毒虫共同放在器皿之中,作出‘长生蛊’。”
    “之后把“长生蛊”每日喂给适龄女子,还得……”
    他讲到这里时,却突然停顿了,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求知若渴,探头:“之后什么?”
    外公摸摸我的头:“小兰,你现在还太小。这术法太邪,你心性未定,外公不能告诉你。”
    “……”
    我动了动唇,看了看地上那死去的大公鸡,没有办法反驳他说我“心性未定”的话。就没有再说话。
    但我也明白,在一系列的蛊术之后,等到女子生产之日,就可以生出具有老人记忆与灵魂的新生儿。
    换言之,这“老病之人”就是重新通过“出生变成婴儿”的方式。
    实现“长生不老”了……
    “……”
    想到这里,我倒吸一口凉气!
    让老人重新变成新生儿?这是何等荒诞不经的事情!
    在听我的外公讲述完毕之后,虽然那女子不是我,我也感觉到肚子隐隐作痛。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这就是邪术。”我外公的眼神非常深邃,红血丝爬上他的眼,其中还包含着某种痛苦,“当年神巫医用过的转生邪术!”
    我问:“那、那个女人会如何?”
    “会如何?会死!”我外公激动大吼道,“这是违背天道的巫术啊,那怀孕的女人,只被当成一个拥有子宫的练蛊器皿,她会痛不欲生的死在生产那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