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如果说,敬云安精心编织得那一个?个?如梦似幻半真半假的圈套,让阎弗生防不胜防地一步步掉入了陷阱。
    那他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步步为营、处心积虑、蓄谋已久”,则是让阎弗生义无反顾地重新跳进了深渊之中?。
    而在这之后,敬云安的痛不欲生、自轻自贱、自暴自弃,直接成了让阎弗生心甘情愿被套牢的最后一记重击,狠狠地击打着阎弗生早已枯死的心,让他所向披靡般的绝处逢生,死而复活。
    阎弗生好奇极了,到底是怎么样浓烈的情感?,才会让人自我折磨了十多年,以至不得不耗费庞杂的心思,去找寻无数个?漏洞百出的借口?,报一些牵强附会自我惩罚般的仇。
    又?是怎么样坚贞的一颗心,怎么样扭曲的一个?人,才会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去赴一场一目即了的自我毁灭。
    阎弗生太?好奇了,以至本就贪得无厌的一个?人,也开始变得扭曲,变得狰狞,变得面目全非。
    于是在听过贺奕南的自言自语后,他叫来了derek,谋划了一场同样半真半假堪比自我毁灭的局。
    他要利用敬云安那千百瓣心脏上的一点点缝隙,将自己整个?人都?塞进去,然后像病毒一样将其余所有碍眼之物蚕食殆尽,最后再从?心脏到肺腑、到大脑、到身体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一点一点侵噬、感?染、彻底地据为己有。
    他太?馋了,馋得垂涎欲滴、目眦欲裂,恨不能将敬云安整个?人连皮带骨地吞到肚子?里。
    可是他太?明白,像敬云安那样的玉盘珍馐,即便囫囵地吞下也无济于事,消化不了的佳肴美?馔,再美?味都?是粗糠烂糟。
    所以阎弗生只能按捺下所有的心急火燎、迫不及待,吃下一把又?一把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他神智与理性的药,扎下一针又?一针消磨着他健康与灵气的毒。
    然后他开始悄悄潜伏,像阴险粗鄙却?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像万叶腐烬却?根扎百尺的千年枯木,在某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到来时,死而复生。
    尽管得知全部的真相后,他确实崩溃了,面对着这个?再次陌生而残酷的世界,他感?到了无比的害怕,可是他已经不是奉念非了。
    他是阎弗生。
    阎弗生是即便被拿捏了三寸,也绝不会就地投降沦为嘴下羔羊的人。
    阎弗生是不会纠结于过往,更不会拿着奉峥嵘的过错与奉念非的挣扎来自我惩罚的人。
    山林也好,雨林也罢,他阎弗生都?要做那个?猎手。
    所以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那些日记,那些对他来说早就不值一提的恐惧,挣扎和无助,将那个?走到了悬崖边缘的人拉回来,然后一步步拽进了自己的陷阱里。
    阎弗生得承认,他没有敬云安那样缜密的头脑去盘算,更没有那样充足且悠然的时间去准备,所以他只能快准狠地以自己的血肉为土壤,去酝酿这场名为反杀的风暴。
    不过最终的结果也证明了,这样的手段是高效的,也是值得的。
    贺奕南说自己没那个?狠劲儿,也没那么深情,阎弗生其实并不认同。
    因为在阎弗生看来,贺奕南不缺狠劲儿,也不缺感?情,他只是不像自己那样贪婪到丑陋,更不像敬云安那样扭曲到不堪。
    因为他是个?正常人。
    几?杯见空,酒将见底,两个?人说完了未曾见面的这段时间里的所有话后,阎弗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怎么的,出去遛遛?”贺奕南瞥了眼包厢外一楼的舞池。
    闻声,阎弗生扬了扬嘴角,从?沙发?上站起?身,“遛。”
    说完便朝包厢外走去。
    贺奕南紧随其后,和他一起?走向拐角出口?。
    “哎,那是谁啊?”
    不时经过的新鲜脸庞,控制不住地朝那身影投去目光。
    “谁?”
    “不知道。”
    “哥哥,知道那是谁吗?”
    “阎弗生?还真是阎弗生,他回来了?”
    “你们都?不知道阎弗生的吗......”
    震耳的音乐越来越响,疯狂的人群越来越近。
    阎弗生望着视线中?蜿蜒向下的旋转楼梯,忽然想起?了他和敬云安初吻的那天傍晚。
    敬云安坐在他的车里,轻轻勾着嘴角,不经意地抬起?手,将指间明灭的香烟弹出了窗外。
    “当”的轻微声响擦过耳边时,晚风带走了绽开在垃圾桶边缘的焰红星火。
    彼时那些不着边际的浑话,仍然回荡在耳边。
    可在这场两个?人的爱恨纠葛里,究竟谁是道,谁是魔,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
    分不清,辨不明,或许互为猎人,也互为猎物。
    毕竟在情感?的较量里,从?来没有赢家?,同样的,也没有输家?。
    “哎,嘛去?”
    贺奕南诧异地看着他并未转向舞池,反而朝门口?离去的背影。
    “突然想起?来今天周五,那位下班早,就先不遛了。”
    说话间,人影已经消失在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
    ......
    两年后。
    当阎弗生身处异国,重新一步一步踏上lelifego设计大奖的领奖台上时,敬云安正边系着领带边在别墅里到处寻找阎弗生的移动硬盘——那里面存储着他新投资项目的大半资料。
    工作上的东西,敬云安和阎弗生两人通常是不会共用的,实在是前?些日子?两个?人一个?没把持住,在书房禁地里白日宣了淫,于是就“十分不小心”地撞翻桌子?,弄坏了敬云安的笔记本。
    当时情况紧急,敬云安不得不将资料抢救转移到了阎弗生的多余硬盘里,没想到这会子?怎么都?找不到了。
    颁奖典礼的直播画面在投影屏里来回闪烁,敬云安却?根本顾不上看地四处寻找。
    楼上楼下几?乎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后,敬云安不得不将目光转向阎弗生的私人书房。他依稀记得昨天阎弗生在家?时问他要过那个?硬盘,说是要把里面属于他的资料都?挪出去,以后那硬盘他就不用了。
    同居在一起?最重要的是给彼此留出可以喘息的私人空间,所以除非得到许可,两个?人都?很少会去彼此的书房。但?眼下距离他去公司开会还有不到两小时,敬云安也顾不上那么多,只能先斩后奏地进书房去找了。
    阎弗生的书房不比自己全都?是厚重的大部头和各种专业资料,他的书房充满设计感?与艺术性,观赏价值远胜于实际应用。
    好在某人足够好色,总忍不住隔一段时间就拉他进去切磋一番“功夫”,所以敬云安对里面时不时就会变化的陈设并不陌生。
    走到那张巨大的不规则几?何图形的工作桌前?,敬云安来回扫视了一圈,终于在斜对面桌角的几?本杂志上面找到了硬盘。
    敬云安舒了口?气,系好领带后绕过去拿起?了硬盘。
    颁奖典礼大概是到了高潮,背景音乐的节奏开始变得迅速且激昂,从?客厅传进了没关门的书房里。
    敬云安攥着硬盘立马转身,想在去公司之前?瞄一眼某人的高光时刻。
    只是脚刚迈出去几?步,就因为余光中?瞥到的熟悉残影停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右边巨大s形书架腰部暗格里的淡蓝色塑料箱,忍不住走了过去。
    敬云安记得这暗格里以前?摆放得不是箱子?,而是一盏造型十分奇特的灯饰摆件。
    他望着那蓝色塑料箱静默了几?秒,然后抬手抚摸了两下箱子?边缘的磨损。
    敬云安记得这处磨损,因为这是他曾经用过的箱子?,后来空出来装上了当初derek给他的那些日记,然后一起?还给了阎弗生。
    这箱子?还给阎弗生以后,敬云安就再也没见过,虽然那些文字里承载的回忆大半不算美?好,却?也有不少难得与珍贵的时刻,他以为阎弗生早就锁在了某个?隐秘的角落里,再也不会拿出来,没想到如今就这么大剌剌地摆在明面上。
    书房外的客厅里传来了阎弗生那带着些许玩味与不羁的熟悉声音,敬云安耳廓无意识地动了一下,然后抬手掀开了塑料箱的盖子?。
    原本几?乎被占满的空间此时空空如也,箱子?里面除了一把刀外什么都?没有。
    敬云安望着那把刀,眉头不禁慢慢皱了起?来。
    “to receive this honor once more, i must thank someone extraordinary......”
    耳际的声音添了几?分认真,敬云安忍不住抬手伸进箱子?,拿出了那把刀。
    敬云安记得这把刀,那是当年他们打算从?西疆返程时,在临界小镇上买得。阎弗生很喜欢这把刀,一直舍不得用,所以之前?都?放在抽屉的盒子?里收着。
    敬云安缓缓拔开了刀鞘,锋利的刀刃在朝阳里闪过了一丝冷光。
    只是冷光还未触及眼底,尖端那烧灼的炭黑痕迹,就瞬间夺去了观赏者的所有注意力。